……
“殿下,吉时快要到了,请更衣。”
浴宫门口,传来蓝染的声音。
阮君庭唰地从水底出来,恍如隔世般地深吸一口气,抹去嘴角的血,阔步上岸。
手里拖着个被憋了半死的凤乘鸾。
他将她扔在地上,也不管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更衣。”
“哈?”凤乘鸾全身水淋淋,活脱脱的落汤鸡。
“孤方才说,更衣,你听不见?”
“……”
凤乘鸾心中狂奔过一万只牧羊犬!
妈蛋,我以为你认出我来了!
亏我刚才还想为你割舍掉一切!
原来你特么个老男人是见色起意!
凤乘鸾心里一面骂,一面绕到背后,替他去了整个贴在身上的浴袍。
那脊背上的六翼猛虎,已清晰地悍然欲出!
老混蛋!
你这是要浪上天!
她吞了口口水,回身取了丝带,蒙上眼睛,戴上手套,再用布巾一点点帮他沾干身上的水,擦拭头发。
他身上,是从水中出来后温热的气息,隔着布巾和手套都能感受到的滚滚灼热。
胸膛上,那颗心剧烈地跳着,几乎几步外都听得见!
凤乘鸾的手有些重。
你想女人,就去找女人,何必心中想着我,却要找个相似的做替身!
一面痴心不改,一面又熬着自己,你就不怕憋死?
她不知怎么的,就真的生气了,湿漉漉的头发垂着,衣裳贴裹在身上,闷不吭声,微微鼓着腮,埋头替他一层一层,一件一件,将出席大朝会的吉服穿好,从头到脚一一打点整齐,最后又跪下替他整理王裙的衣角。
她看不见,他就少了几分隐忍的难耐。
阮君庭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立在原地,盯着她的狼狈样,目光滑过凸凹有致之处,又匆匆闪开,由着她围着他转来转去,偶尔稍微抬起手臂配合一下,牙间暗暗咬了咬自己的薄唇,细思方才的滋味。
直到最后,一切就绪,才懒懒蹦出两个字,“磨蹭!”
之后,转身步向外面。
凤乘鸾将眼上的丝带咔嚓扯掉,对着他背影抱怨,“我嘴疼!”
那两扇门打开时,日光洒落进来,蓝染立在门口,赫然看见他义父嘴角,时隔二十多年,罕见地再次勾起,划出一道华丽的弧度。
“宸王!”门外,两列魔魇重将铠甲撞地,简短两个字,山呼震天!
阮君庭回头,眉头微微挑起,对里面的落汤鸡道:“收拾一下,孤等你。”
“干嘛?”凤乘鸾赌气。
“万国朝会这么大的事,你若殿前服侍不好,就拖出去乱刀砍死。”
“……”
……
女人若是打扮起来,就比男人麻烦多了。
特别是宸王看重的女人,就要分外仔细。
既然没名分,就不能太张扬华丽,可既然重要,就不能随随便便。
到底怎么收拾,才能既悦了王爷的心,又不会适得其反,领头的女官煞费心思。
凤乘鸾这一收拾,就是个把时辰。
外面,吉时已到,阮君庭一直立在门口,静静地等她,半点都不着急,就像是个新郎,在等着他的新娘。
下面,一流水的魔魇重将,当年的二十七人,只剩下一半,另一半,都被凤乘鸾在守关山给杀了。
活下来的,依稀还记得乘鸾皇后的模样,便看得懂其中缘由。
他们不说话,默默陪着主子,低着头眼色乱飞。
王爷又动心了,这次绝对不让小丫头丢了,敢跑,咱们把命填上,也要将她抓回来,塞进王爷被窝里!
前面,有太监一溜小跑地过来,哈着腰小声儿问蓝染,“公子爷,各国使臣都在金殿上候着了,皇上也已坐定,王爷这里还要多久呀?”
蓝染挥挥手,不悦道:“宸王的大驾,是谁能催得的?去回了那边,就说等着。”
“哎,好。”
太监赶紧又一溜儿小跑的走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那两扇门再次打开,凤乘鸾才被一众宫人给推到了门口。
七重软烟罗的百褶襦裙,披了浅杏色披帛,两鬓簪了的绒羽,随着微风轻动,整个人轻盈地不食人间烟火,仿佛一阵风起,就可如云而去。
阮君庭回身时,那一瞬间,目光落在她身上,竟然是数不尽的如海情意。
她还是那个样子,她还是当年的那样子……
呵呵……
他的眼角,悄然浮起浅浅的笑纹,之后硬生生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转身走下台阶。
呼——!还好他没有再看。
凤乘鸾悄悄舒了一口气。
外面那么多人,他若是再看,她的脸就要烫炸了,要被找个地方藏起来才好!
她提了裙子,低着头,小步跟在他身后。
“哎呀!”
阮君庭身子一歪。
所有人:……
凤乘鸾想都没想,第一个冲上去,将他扶住,“你怎么了?”
阮君庭顺势将手臂搭在她的小肩膀上,“孤的脚,扭了。”
凤乘鸾:“……”
你会扭了脚?
她瞪眼。
阮君庭假装没收到那眼神,就整个人靠在她身上,“准你扶着孤走。”
“……”,不要脸!
她没了武功,就没了力气,扶着这么大一个人,简直是步履维艰。
身后,浩浩荡荡的二三十名武将,全都眼睁睁看着,居然没一个有眼力价的,谁都不上来帮忙!
“你会瘸?你骗谁!”凤乘鸾咬牙切齿扛着他,累得吭哧吭哧。
“骗你。”阮君庭懒洋洋倚在她的小身板儿上,“一定要将孤扶好,扶不好,乱刀砍死。”
“……”
——
所谓的万国朝会,不过是下面人帮着主子吹牛,说白了就是夸大其词。
如今北辰的领土及附庸,东起太庸山,西抵西荒神山,北至怒雪川,南到南方大海,不过是北辰和南渊,西荒诸部,以及东方太庸山诸国四大版图。
真正称得上国的,也只有十来个。
西荒那些蛮人部落,虽有大大小小几百上千,但总不能将所有野人都弄来,所以能当面拜谒宸王殿下的,都是经过精心遴选出来的大部落首领。
凤乘鸾扶着阮君庭,一瘸一拐进殿,殿上诸国使臣、北辰随阮临赋前来的重臣,以及南渊降臣,倒也熙熙攘攘,将金殿站得满满的。
她抬眼间,就看到温卿墨以东郎王的身份,立在前面上首,正回身过来,看着她乐。
“哎呀,皇叔,您这是怎么了?昨儿还好好的呢!”阮临赋从高处的龙椅上站起来,几步匆匆下殿,不识相地想要伸手搀扶。
阮君庭将他拨开,“不劳陛下。”
“呵呵,”阮临赋笑道:“是啊,朕再孝顺,也不能日日陪在皇叔身边,不像小乖,又懂事,又听话,不辞辛苦,日以继夜地服侍皇叔。”
他走在前面,重新坐回金殿的龙椅,“不如这样吧,今日趁着全天下的人都在,朕就替小乖向皇叔讨个名分!”
堂堂万国朝会,你一个皇帝,开口第一件事,却是谈论一个宫女的名分,实在是有失体统。
阮君庭脸色稍沉,可却也不想拒绝。
凤乘鸾低着头,也没吭声。
这里没她说话的份,而且,也没什么好拒绝的。
他本来就是她的丈夫。
阮临赋等着凤乘鸾扶着阮君庭坐下,笑嘻嘻招呼她,“小乖,来,今日,朕就当着全天下的面,替你做主,快,还不跪下,喊朕的皇叔一声‘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