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二公子洗洗身子,他还有重要的应酬。”
凤乘鸾回刀,随便捡了个人,“你去。”
那人一愣。
她的头危险地微微一偏,赤红的双眼杀意一凛。
那人立刻掉头去办。
哗啦!
一桶盐水!
“啊——!”
司马琼楼本已好不容易昏死过去,又被周身无法形容的剧痛激醒!
“义父!救我——!救我——!”
他的喉咙里,已经分不清是人声,还是野兽的怪叫。
凤乘鸾拖着刀走在前面,一根绳子,拴在全身血淋淋的司马琼楼的脖子上,将他在地上拖行,一路拖向无间极乐的城门口。
外面,前来抢夺阮君庭尸身的魔魇军依然没有撤走,见城头上有人来了,便要再次炮轰。
一枚炮火轰然炸开,硝烟之后,凤乘鸾托着个被扒了皮的活人,出现在城头上。
一个月过去了,他依然没有复生。
很好,很好……
血红的眼中,此刻才泪水滂沱。
“吊起来!让二公子在这里陪着靖王殿下,靖王殿下一日不活,他就一日不准死!”
司马琼楼已经喊不出声音,一双没了眼皮的眼珠子,在眼眶里瞪着,血淋淋地看着她。
她也瞪着眼,死死地盯着他,“当初二公子是如何关照我夫君的,现在,我就要替亡夫如数奉还!从今日起,每日盐水洗身,三餐管饱,参汤吊命,还有,千万别让乌鸦啄了那双眼!我要让他看着自己,是如何在这城楼上天长地久的!”
眼前骇人景象,连城外的魔魇军都怔住了。
凤乘鸾俯身,从垛口向下看去,只有寥寥几人,还死守在这里。
“只有这么几个了?呵。”她冷笑。
到底是谁不仁不义?
王爷的尸首还挂在上面,你们来放了几炮,就草草了事了?
她随手抓过身边守卫的头发,将人扯到垛口,“下面的魔魇军其他人呢?”
“一个月前还闹着不死不休,前阵子就……就陆陆续续散了……”
“哈哈哈……”凤乘鸾惨笑,“什么义气,什么忠诚!全是假的!”
她扬手将手里这个守卫直接从高高的城楼上扔了下去,啪地一声摔成烂泥。
下面,只有应麟还带着一些残部死守,瞪大眼睛看着上面那个女人。
凤乘鸾俯视下方,“应将军,走吧,他不会回来了,现在挂在这里的,不过是一副皮囊,烂了就烂了吧。”
她说完,也不等应麟回应,便转身漠然离开,对下面再次掀起的咒骂,充耳不闻。
凤乘鸾,你连自己都骗不了,还想骗别人?
她看都不敢再看一眼那城楼上枯朽的尸体。
她害死了他!
她救不了他!
她保不住他的孩子!
她保不住他的尸体!
她还要追到前世去再将他害死!
她已经被他休了,她连替他披麻戴孝都不配……
要是从来没见过他,该多好。
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一身骄矜清贵的北辰靖王……
他对于她,只存在传闻中……
许久之后,她眼中的血红渐渐褪.去,人倒骑在椅子上,一脸天真,对着温卿墨咯咯笑。
“那两个北辰的肥猪,被我扒光了衣服,给两个小叫花子骑着,踢在屁.股上,嗷嗷叫着爬出了百花城,哈哈哈!”
她拍着大.腿,乐不可支。
温卿墨惆怅地看着她,“凤三啊,你现在几岁?”
“十岁啊!”她眨眨眼,眸子中,又是无限的华丽飞扬。
“你爹呢?”
“去北辰替我找人摆平这事儿了。放心吧,没有我爹搞不定的事儿!”
“哦,十岁,呵呵……”
这相思忘的药劲儿,有点大了啊。
——
数日后,无间极乐外,沈星子那一乘仙宫样的轿撵缓缓落下。
“阮君庭的人都撤了?”
他看着城墙上的炮火痕迹,有点心疼。
“一个月里,陆陆续续撤了,前两天,最后一拨也撂挑子了。”身边的人答道。
“呵,树倒猢狲散,还何必来本座的城下逞强,祸害好好地砖瓦。”沈星子脚尖轻盈落下,衣袍不然纤尘,黑发长及脚踝,狭长双目,怡然自得,宛若仙人。
他仰头看向城楼上阮君庭枯朽的尸体,“你啊你,活着的时候,不肯归顺于本座,死后,也这么不乖,怎么还不回来呢?本座都有点想你了。”
城楼上,血淋淋的司马琼楼喉咙已经喊破了,只能对着下面呜呜地叫,希望义父能发现他的存在,救他,替他报仇!
可沈星子却像没看见一样,重新回到轿撵中,“走吧,回去看看,那两只将本座的家祸害成什么样儿了。”
外面的人小心提醒,“尊主,那上面的另一个,其实……,是二公子……”
沈星子悠闲摇着鸦羽扇,“懂得放,不懂得收,没本事,就活该挂在上面,就让他挂着吧。”
入夜,遥望天际,群星明灭。
寝殿露台上,沈星子衣衫微敞,拈着琉璃杯,一饮而尽。
“最亮的三颗星,全部殒没,剩下的两颗帝星黯淡无光,呵呵。”
景曜,死了。
阮君庭,死了。
凤于归,死了。
赋儿虽已称帝,却随了拂儿,生了一副软性子,难成大器。
景元熙登基了,却是个废的。
“你们说,本座接下来,该扶谁呢?”
他眯了眯眼,回身,在身后的两个人身上左右打量挑拣,最后将目光落在凤乘鸾身上。
她换了一身利落的黑裙,笔直立在原地,如一只堕入地狱的凤凰,褪.去骄傲灿烂,光芒万丈,一袭浓黑的羽翼,每根翎毛,都是一把杀人的刀!
“你现在懂了违逆本座的苦还不晚,本座向来对欣赏的人充满仁慈,一而再,再而三,不离不弃。”
他将杯子递出去,就有人立刻上前斟满。
沈星子转动着琉璃杯,看着里面殷红的酒浆成了一个浅浅的漩涡,“你对付楼儿的手段很让人欣赏,能够顶替他的位置。人只有下了地狱,才能看清真正的自己,你这样的人,跟在凤于归和阮君庭身边,被蜜糖水泡着,实在是浪费。”
他在她面前往复徘徊了两步,目光有些贪婪,“复活之事,不管成与不成,你都是本座的人,这笔交易,没有反悔的余地,你可记得?”
凤乘鸾喉间动了动,压制腹中翻江倒海的恶心,继续挺直了脖子,一言不发。
温卿墨眉眼一顺,温声提醒,“凤三啊,还不跪下喊义父?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暗城唯一的大小姐了。”
凤乘鸾没动。
沈星子眼帘一瞥,“不必了,本座并不需要什么义女。她愿意这么犟着,就犟着好了,本座喜欢。”
他的目光,又在凤乘鸾身上流连了一下,转而对温卿墨道:“倒是你,长大了啊,翅膀越来越硬了,开始懂得背着本座,借刀杀人,铲除异己了。”
他将杯中酒再次一饮而尽,无需震怒,威压便已袭来。
温卿墨衣袍一掀,端端正正跪下,“义父教训的是,孩儿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