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个,要不,属下待会儿再重新进来……?”
“滚!”阮君庭怒吼。
“哎!”
门,被从外面小心翼翼关好。
屋顶上,日光正好,刚刚被吓飞了的花喜鹊又落了回来,跳来跳去,喳喳喳喳,叫得甚欢!
——
夏焚风这次回来,除了带回西荒巫医的刺青墨,顺便还带回了西荒诸部归顺盛莲太子的血誓羊皮卷。
神山脚下,九御黑骑的旌旗遮天蔽日,无需踏动马蹄,单凭这份威压,已经足以令西荒大大小小、成百上千的部落匍匐在地。
所以夏焚风这一趟,只靠一人一马,一枚昔年靖王的徽记,就轻松替他将大半个西荒收入囊中。
聚义堂上,凤于归看着摊在桌上的那一整张羊皮,按满了大大小小的血手印,两道剑眉锋芒愈显,“殿下好手段,不动声色就将太庸天水吞了两成。”
阮君庭呵呵一笑,“凤帅见笑了,我之一生所求,无外乎两个字,如今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想让那两个字能此生形影相随,万事安好罢了。”
他说完,目光挪向龙幼微,再瞥了眼她下首空着的,留给凤乘鸾的位置,眸中笑意莫名蕴了一丝凛冽,看的龙幼微后脊梁有些凉。
他要的那两个字,不过就是“凤姮”罢了!
他做的所有这一切,也不过是为了能与凤姮长相厮守,携手白头罢了。
所以,今后,谁要是敢再出馊主意,偷他的媳妇,让他晚上独守空房,必不轻饶!
龙幼微被看得如坐针毡,清了清嗓子,怎么说她也是个做丈母娘的,若是被女婿一眼给瞅怂了,以后还怎么混?
那双与凤乘鸾一样华丽飞扬的大眼睛,唰地向天一翻,吓唬谁呢!
这时,凤乘鸾从外面进来,见所有人都在场,也没吭声,在她娘身边乖乖坐下。
龙幼微就把刚才遭受的威胁都撒在她身上,“我们在商议你回百花城的事,你这个正主却怎么才来?”
说着,目光刚好落在她搭在太师椅扶手上的手腕上。
那上面,应该是昨晚被丝带捆绑过后,又过分挣扎而留下的纠缠的红印,赫然入目。
龙幼微一双大眼睛霎时间瞪得大的不能再大!
挺会玩啊!
他变着法子祸害你,你就傻乎乎给他祸害?你咋不祸害他?
凤乘鸾立刻感受到她娘飞刀一样的目光,慌忙拉过衣袖,盖住手腕,又摸了摸衣领,想掩住脖子。
她悄眯眯抬头,偷看一眼坐在对面的阮君庭:脖子盖好了吗?
阮君庭眼帘几乎不易察觉的忽闪一下,指尖牵了牵自己胸前的衣襟:盖好了,谁都看不到。
昨晚,凤乘鸾将他扑倒,骑住,狞笑着用夏焚风带回来的遇热即显的刺青墨,在他胸口刺了一只团凤,说是要在这个新的身体上拍下她的记号。
他也就笑呵呵地从了。
那墨,本是他预备着一旦盛莲太子的事儿说不清楚,就索性再在脊背上刺上一只老虎,把谎话圆回来的,结果现在却被她给用在了心口上。
此刻,他这个细微的动作,分明是在告诉她,昨晚下手太重,这里有点疼。
凤乘鸾眉头抽了一下,矫情!贱人!
之后,整了整神色,“爹,娘,回百花城的事,我跟他已经商量好了,三日后就动身。”
她连阮君庭的名字都不提,直接称“他”!
凤于归的脸色立刻不好看了,“三日?你身子才有起色,诸般事宜都没有打点妥当,不如再过些时日,从长计议。”
凤乘鸾不敢跟爹娘提起,自己手上的相思忘并不多,而且他们的行动早晚会引起温卿墨的注意,若是时间拖得太久,迟恐生变。
于是便道:“万事宜早不宜迟,因为我这个毒,在这里已经耽搁了许多时日,景元熙新帝登基,表面上看起来,是民心日盛,实际上,已经危机重重,我们深入百花城,就是要替他在合适的时机,剖开这只烂瓜。”
秋雨影笑呵呵接着道:“凤帅放心,此番重返百花城,无论人马还是装备,事无巨细,我家殿下都已经打点妥当,就连凤小姐回去见驾时穿的凤冠朝服,都已经命我等准备齐了。”
衣裳都替她备齐了?
连凤乘鸾也有些意外,一双大眼睛冲着阮君庭忽闪了一下。
阮君庭便嘴角轻牵,对她微微一笑。
龙幼微哼了一声,“哼,王爷心细如发,战场上运筹帷幄,滴水不漏。不过姮儿此番回去,不是上战场,而是斗人心,特别是那后宫中的妇人心,你要知道,如今的南渊太后施若仙,可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凤于归凝眉稍加思索,道:“夫人说的不无道理,妞妞该以什么身份,什么理由回百花城,才不会令皇上和太后起疑,顺利站稳脚跟呢?”
“寡妇啊!”阮君庭两条长腿换了个姿势,交叠起来,懒懒靠向椅背,“北辰靖王的遗孀,奉肃德太后懿旨,回母国祭拜先父灵位,顺便寻找母亲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种。”
他一句话,把自己和凤于归、龙幼微全都说死了。
阮君庭自己倒没什么,反正是真的死过了,而且是死了两次!
可凤于归是诈死啊,龙幼微只是失踪而已,加上人若是上了点年纪,就最忌讳什么死不死的,于是那两张老脸,就又都黑了!
秋雨影不失时机双手奉上一面古旧的镂金错银白虎玉牌,递到凤乘鸾面前。
“凛州附近寻不到合适的匠人,也不宜兴师动众,殿下便亲自动手,雕了这块北辰符节,如今经过稍加做旧,就算是拿到肃德太后本人面前,也分不出真假。有了这块符节,凤小姐的身份就是奉旨归国寡居的北辰靖王遗孀,而非凤帅孤女,南渊上下,忌惮肃德太后,相信无人敢轻易擅动于您。”
北辰以白虎为国之象征,无论是肃德的白虎令,还是阮君庭的魔魇徽记,均为不同形态的白虎纹。
凤乘鸾接过牌子,翻看了两个来回,正是那日阮君庭在房中雕的那一块。
玉牌上,白虎和云雷纹雕刻的惟妙惟肖,刀工十分圆润老道,没个十几二十年的时间练不出来,再加上又用血竭等药材浸泡后,以川白蜡打磨过,看上去与老玉没什么差别。
“这种造假的事儿,你经常干啊?”她调侃他。
对面的阮君庭一笑,莫名竟然有些惨淡,“时光漫长,太过寂寞,聊以打发罢了。”
凤乘鸾眉梢一挑,了然。
他说的寂寞,该是宸王的那二十年。
一个单相思了二十年的老男人,深更半夜,每每独守孤灯时,对着块玉件发狠,练出一手好活儿,也是情理之中。
嗯,挺可怜的。
她将玉牌在掌心攥了攥,“可是,施若仙岂会轻易相信我的一面之词,她必定会向肃德核验此事。”
阮君庭又是淡淡一笑而不语。
秋雨影道:“守关山向北三百里,自有雄关天险一道,凤小姐尽管放心,如今南渊和北辰之间一切消息往来,无论天上的,还是地上的,只要经过天机关,就都逃不过殿下的耳目。”
龙幼微与凤于归交换了一下颜色,“如此一来,倒是给我们赢得了充裕的时间。”
凤于归凝着两道剑眉,还是不放心阮君庭对他女儿看护的能力,“百花城中,非奉旨不得带兵入城,一品公候回京面圣,随行侍卫入城不得超过二十人,你这次以北辰王妃身份回南渊,按律,身边多少可以带些随从,爹回头就给你挑二十个精英,扮作仆役随身跟着吧。”
龙幼微点头,“再加上有你外公的龙牙在城外接应,相信应该能保证万全。”
这两夫妻掰着手指头替女儿盘算的空档,阮君庭不高兴了。
孤已经事无巨细都替你们谋划周详,你们居然还不放心,你们两个老东西,当孤是假的,还是当孤手中的“红颜浩劫”是假的?
他指尖在椅子扶手上一敲,周遭气息陡然一沉!
凤乘鸾怕他下一秒就拆房子,连忙道:“爹啊,娘啊,安全的事情,你们就不用太过操心了,我有玉郎陪着,到什么时候都不会有事的。”
“他?”龙幼微撇嘴,“他以什么身份随时随地陪着你?”
“额……”凤乘鸾语塞。
“侍卫。”阮君庭倒是不介意自降身价,“贴身侍卫!全方位,贴身照顾!”
他一句话,“贴”了两次。
惹得凤乘鸾又忍不住偷笑。
一面笑,又一面含嗔地瞪他。
嘴皮子上让着她爹娘一点能死哇?几辈子活的时间加起来,够当她祖宗了,却半点不让劲儿。
“贴!你贴!”龙幼微向天翻了个白眼,“妞妞若是进渊华殿给施若仙请安,你一个男人,怕是要被拦在外面了!我看你怎么贴!我们妞妞,为了你受了多少苦,你要是再把她贴坏了,贴丢了,老娘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跟你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