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属下奉太师之命,备好了官船,护送小姐回京。”
太师的外孙女回娘家,用太师的人和太师的官船,于情于理都没毛病,就算进京时身边护卫人数逾越了,也说的过去。
凤乘鸾并未见龙皓华前来相送,却见这一队二十余人,都是龙牙武士中龙字辈的一等一高手,许多常年被派在外面,如今都被召回这里,专门护送她回百花城,足见他老人家一番苦心,将家底都交了。
“嗯,有劳诸位了,对了,我外公呢?”
“太师他……”烛龙有些尴尬,“太师他老人家昨晚尽兴,估计不睡个三两天,是叫不醒了……”
“额……”
丢人!
凤乘鸾捂脸。
“但是太师他老人家命属下将这本手札给您。”烛龙从怀中掏出一只油布包,小心摊开,里面包的是一本被翻得已经发黄发脆的,厚厚的手札。
上面写了六个字:《天地万象札记》。
“外公的手札?”凤乘鸾奇怪,这只本子,她从小就见龙皓华每日拿在手中翻阅,偶尔写写画画,上面的东西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她那时候小,根本看不懂。
现在想来,应该尽是天象记录、设计图纸、火器配方以及龙巢分布地图之类的记载,是龙皓华的毕生心血精华所在。
她小心将手札接过,“好吧,既然外公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我们就不多叨扰了,即刻启程!”
“得令!”
——
昭南江,江水自东北向西南而流,此番回百花城,便是逆水而行,正是最为凶险的水域。
幸得好风借力,龙皓华的官船既大且稳,又配了可随时改变方向的硬帆和水下推进的尾橹,再加上船底经过精心改造,即便偶尔触及江中暗礁也可安然无恙,一路上倒是驶得飞快,没过两天的时间,就行了一半以上的路程。
越是靠近百花城,景元熙的耳目就越多,这么大的一艘官船,披丧挂孝,两侧黑布招摇,船头魂幡招招,逆水而来,总是难免引人注目。
所以,为了让凤乘鸾此行看起来更像是个回家奔丧的寡妇,所有人都极尽低调,尽量少在甲板上招摇,凤乘鸾更是始终与阮君庭窝在船舱内,从未露面。
临近傍晚,两人闲着没事调胭脂,互相逗趣玩,舱外传来锦鳞卫的声音,“殿下。”
是残弓。
阮君庭被凤乘鸾抹了一脸胭脂,唰地将椅子转过去,背对着门口而坐,“进来,何事?”
残弓大步走进来,看了眼舱中一派温香软玉的闺房气,脸色愈发冷,“殿下,按照现下的行船速度,今夜子时左右,会抵达清河码头。而且……,从今天早上开始,沿途就已经有许多暗哨,一直在盯着我们的船。”
凤乘鸾坐在阮君庭的椅子扶手上,仔细替他将唇上方才涂的唇脂擦去,从容道:“清河码头是暗城在百花城附近的重要舵口,之前容虚成带兵经过时,林十五曾经带人短暂撤离,但他们岂会放弃这个水路必经之地,事后必定会更加加派人手,层层设防,守住地盘。如今,暗城大变,温卿墨不再坐镇百花城,林十五便成了惊弓之鸟。我们乘的是官船,被他的人一路监视,也属正常,无需太过紧张。”
然而,她这一番话,残弓却似根本没听见。
他将手抱拳,“请殿下示下。”
阮君庭懒懒将眼皮一挑,“残弓啊,那依你之见呢?”
残弓道:“暗城之人,唯利是图,贪婪残忍,暗城之地,凶险非常,太上皇太子殿下身份贵重,尽属下愚见,殿下没必要在这些无足轻重之地节外生枝。我们大可再船行一个时辰,便落锚停船,静待天明时,再行登岸改陆行。”
这些锦鳞卫,在葫芦山时,顾忌着凤于归和凤家军的声势,言行举止尚且收敛,可自从上了船,入了昭南江,这一路来,对凤乘鸾的无视,已经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放肆。
残弓这番贬斥暗城的话,或多或少也掺杂了藐视凤乘鸾这个有名无实的无间尊主的意味。
身为下属,言辞到了这种地步,挑衅试探之意,已经昭然若揭!
这些锦鳞卫知道,这个女人,在阮君庭心里的分量很重。
可他们却不知道,她的分量,到底有多少,于是就生了试探的心思。
凤乘鸾将手中沾了许多胭脂的帕子换了一面,折了折,面容文斯不动,替阮君庭去了脸上最后一点乱七八糟的妆,只对他道:“清河码头的林十五,我熟,夜深人静,正是故人秉烛叙旧之时。”
阮君庭伸手拿过镜子,照了照,确定那张脸总会恢复正常了,才转过身去,正对残弓,“她说的,你可听见了?”
残弓该是极为不忿,憋了半晌,才勉强应了一声。
“那就按她说的去做。”阮君庭的额间,渐渐凝了起来,眉心一点狭长的猩红,愈发浓烈。
“遵命,殿下。”
残弓前脚负气退了出去,凤乘鸾后脚甩着小手帕就要跟出去。
“干什么去啊?”阮君庭拉长了声音。
“洗手帕。”凤乘鸾回头挤挤眼。
阮君庭将椅子转过去,重新背对着门,“不要动真怒,不要杀人。”
“知道了啦!”她声音还在,人已经推门出去了。
“嗯,乖。”阮君庭缓缓合眼小憩。
——
与阮君庭随行的这几个锦鳞卫,以倦夜为首,其他各自名为残弓、凉晖、稀星和重露,均是九御黑骑中的上上之人,在九御帝城中曾担任御前近卫。
残弓这次在阮君庭面前稍加试探,就被凤乘鸾将他的小火苗掐的死死地,回来时,一脸愤愤。
“不出所料,殿下果然听了那个女人的话。”倦夜倚在床边,两脚蹬着另一头,缓缓擦着手中一把乌黑的寒光凛凛的短匕,毫无意外。
他这种匕首,叫做千杀刃,由神山黑晶打造,是锦鳞卫身份的象征,由锦鳞卫大统领亲手所颁。
坐在窗口,向舱外望去的稀星道:“我在葫芦山见她发疯时,倒也算是有点身手的。”
重露嗤了一声,“不过是个玩物罢了,皇太子殿下终究是要回九御的。就算肯带她回去,大长公主和九部长老岂能容她!”
倦夜缓缓将千杀刃入鞘,“好了,都闭嘴!”
舱内众人,般都不再做声。
空气中,一丝不安。
这时,外面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
门被毫不客气地推开,西门错两只大手插着腰,大摇大摆站在门口,“哈哈哈哈……!哥儿几个,辛苦了,既然今后都是一起服侍殿下和三小姐的,就是自己人。今晚没啥事儿,我特意叫人做了几个好菜,叫上几个好兄弟,咱们大家伙儿好好喝上几杯。”
说罢,一招呼,门外一溜儿水地挤进来烛龙等四五个龙牙武士。
这哪里是来喝酒的,分明是挑事儿!
倦夜从床上跳下来,笑呵呵道:“说的也是,今后大家都是我家殿下的人,便是同袍,这个酒,自是当好好地喝上一喝。”
他特意将凤三小姐给省了,就摆明了不怕事。
“哈!哈!哈!好!”西门错大笑三声,接着脸上笑容霎时一收,“关门!上酒!”
门口的龙牙全都挤进来,将门一关,原本住了五个人的船舱,此时变得十分局促。
他插着腰,迈着八字步,站在两伙人中央,一声吼:“把门窗都关牢了,别吵了他们家殿下睡觉!”
咔嚓!咔嚓!咔嚓!
几个龙牙不知弄了什么机关,整个船舱四下的天花板和地板,立时退开一道缺口,里面唰唰唰,上下伸出手腕粗的铁棍,上下准确对接,三下五除二,十余个人,立时被牢牢关在了一只大铁笼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