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熙气急败坏,抬手夺下一把弓,“都是一群废物,朕亲自来!”
“陛下!不可!”一直陪在左右,却始终未吭声的卫戍军统领高震山扑通一声,跪下他脚前,“陛下,使不得!”
“滚开!”
“陛下,那是先帝册封的公主,靖王的遗妃,如今奉旨回国,您此时若将她无故射杀,势必引起不必要的纷争啊!”
“朕说了,滚开!朕还怕了肃德那个婊子不成!”景元熙本就有些疯魔,此时又喝了许多酒,哪里还管那么多!
他一脚将高震山踢开,搭弓上弦,瞄准了远处黑轿,一声高喝:“凤乘鸾!朕现在就赐你去死——!你若是敢躲,朕就将太师府上下,满门抄斩!”
说话间,弓已拉满,只要指尖轻轻一松,便会离弦而去!
“停轿!”轿中,阮君庭沉稳一声。
护在轿子左右的锦鳞卫一阵焦急,“殿下,不可以!”
“让他来!”阮君庭微微将下颌抬了抬,背对着远处的那支箭,纹丝不动。
如今龙皓华并不在城中,那太师府上,大概只有顾明惜一名老妪。
景元熙真的血洗太师府,他初入城中,也未必护得过来。
若凤姮回来,发现外婆因他守护不周而死,定是会伤心难过,他也无法再向龙皓华交待。
不如……,暂且硬接下这一箭,其他的,容后再议。
阮君庭散去护身罡气,整了整衣裙,嘴角带笑。
这一箭,他是替凤姮受的,自是甘之如饴。
景元熙站在城楼上,见那轿子果然乖乖停住了,也完全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反而眯上一只眼,嘴角狞笑,舌尖在唇上如毒蛇一掠而过。
三、二、一……
放!
“景元熙!”
就在他指尖将羽箭放开之际,夜色中一声女子叱咤,震得他心头一慌,那箭,嗖地一声,斜歪着飞了,不知去了哪里……
“谁!谁敢直呼朕的名讳!”景元熙被吓得不轻,顺着那声音的方向看去,远处一片黑暗,那分明是凤姮的声音!
“姮儿?”他眼睛一眯,“原来你不在轿中!哈哈哈哈!姮儿你真是淘气啊!”
景元熙重新拿了一支箭,向着那黑暗处,“出来啊,许久不见,朕可是想你啊!”
身后,大批弓箭手也齐刷刷将弓箭,瞄准那一团漆黑的夜色中。
不管你身在何处,藏在哪里,只要你一现身,朕就将你扎成筛子!
果然,寂静的夜色中,传来微弱的火镰擦碰声,接着,远处一团火光缓缓亮起,照出一个纤细的人影。
百步之外,百花城东南角上,凤乘鸾正手持火把,向这边摇了摇。
可等众人看清她前是什么时,高震山一声灵魂出窍般的惊呼:“护驾——!”
整个正阳门城楼之上,霎时间一阵兵荒马乱,人仰马翻!
凤乘鸾身前,正是景元熙登基之日,命人安置在城墙四角,用来威吓天下之用的风雷诛杀炮!
她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潜入城中,登上角楼,杀了守卫,夺了诛杀炮!
“凤三小姐!你把火把放下!御驾在此,开不得玩笑,你有话好好说啊!”高震山命人护送景元熙回宫,之后,跳上垛口,向东南角呼喊。
凤乘鸾不慌不忙,将火把往身边儿一插,调转诛杀炮,对准仓皇逃下城楼的景元熙,“你说什么?听不见!”
景元熙被一众卫戍军和太监护着,藏在中间,跑了几步,也没用,他就算骑马,也跑不过炮子儿,索性也不跑了。
加上方才那么一吓,酒劲儿被吓醒了大半,也想明白了,于是扭头冲东南角喊:“永乐皇妹!朕是天子,你敢弑君?”
“哈!皇帝哥哥,你若是敢伤我至亲至爱之人,害我一无所有,到时候鱼死网破,我一炮将百花城夷为平地,又如何?”
她会不顾老百姓死活?
景元熙才不信!
“凤姮,朕相信你不会滥杀无辜的!”他见她只是以风雷诛杀炮相威胁,就又重新淡定下来,一改方才的狼狈,摆出皇帝的威仪。
他认识她这么多年,又求娶了她这么多年,的确已经将她的脾气秉性拿捏的分毫不差。
若是换了前世,景元熙真的不用动手,只需要几句话,就可以将凤乘鸾的软肋掐的死死地,让她心甘情愿,束手就擒。
但是,他了解的,只是前世那个空有一腔大义的少女,却不是如今这个从尸山血海的地狱中归来之人。
“哈哈!那要多谢皇帝哥哥错信错爱了!”凤乘鸾嗖地将火把重新拿起来。
这一拿,吓得景元熙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等见她没有进一步动作,才重新淡定下来,“呵呵呵,你看,朕就说你不会乱来,快把火把放下,这风雷诛杀炮,你是用过的,一个炮子儿出来,恐怕半个百花城,连带着城中的军民百姓,可就都没了。”
“呵呵,是啊,”凤乘鸾偏偏将火把在火炮的引信上晃来晃去,“方才回程途中,姮儿临时起意,前往凤家祖坟去祭拜了一下先父,来晚了一步,结果却见皇上对姮儿的人要打要杀,姮儿心中气不过,的确就是想拿它吓唬着皇兄您玩呢!”
她说着,忽然失声惊叫,“哎呀!”
那手中火把从引信上一过,顿时火星四溅!
这一声,景元熙那一头顿时卫戍军山呼“护驾——!”
紧接着,无数身穿轻甲的军人,扑向景元熙,呼啦啦,一大片,人山人海,挤了个水泄不通,也分不清到底是有人想要逃走,还是想要用身体保护皇上。
也弄不清楚皇上到底是被保护了,还是被挤死了。
总之,几息之间的无比混乱,人喊马嘶,被一声轰天巨响,给彻底震慑住了。
整个百花城,在那一瞬间,悍然一震,之后,鸦雀无声。
再然后,满城皆惊,灯火连片,远远地,妇人和孩子的哭声,百姓惊叫,此起彼伏!
景元熙之前宵禁的圣旨,被这一声炮响,彻底撕得粉碎!
凤乘鸾将风雷诛杀炮,轰向了城外,活生生将百花城几里开外处,炸出一只巨坑,火光冲天,数十里外都看得清清楚楚!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她声音朗朗,掷地有声,立在角楼之上,将诛杀炮重新挪过来,对准景元熙所在的方向,吭哧吭哧又搬了只炮子儿,推进膛中,晃了晃火把,惊得下面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接着,忽的又呵呵一笑,扬手将火把向空中扔去,之后,纵身而起,脚踏火把,借了力,凌空飞渡而来,如一支箭一般,稳稳扎在景元熙面前,惊得周遭卫戍军匆匆让开空地,又慌忙将她围了起来。
凤乘鸾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身男子布衣,简单束了头发,便匆匆赶了回来。
她立在重重包围之中,身姿虽然挺拔,却脸色依然苍白得可怕。
若不是一身的凛然之气有摄人之威,那人消瘦地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
“皇兄,别来无恙啊!”
“呵呵!朕好得很!”景元熙被她如此恐吓惊吓,哪里肯作罢,见凤乘鸾此时没了诛杀炮作仰仗,便将手一挥,“高震山,替朕将她拿下!”
“遵旨!”高震山领命,又带了几分歉意,向凤乘鸾喝道:“凤小姐,抱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束手就擒吧。”
“就凭你们?”她袖中红颜剑落下。
重兵蜂拥而上,将她单细的身影遮住,如乌云掩月。
紧接着,有剑光,霜华如雪,刺破层云,以摧枯拉朽之势,所向披靡!
凤乘鸾还立在原地,未来得及动手,身前已多了一个人。
一个身量极高的女子,头戴翟冠,银白盛装,额间狭长的猩红一点,人已如琼花玉树般站定,裙摆依然飞扬,两鬓的珍珠流苏却还随着方才的剑意,剧烈摇曳,转身之间,从眼前一掠而过,半掩了一双如有秋雾烟雨般的凤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