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乘鸾转身,再次深深凝望这座生于斯,长于斯的城,那城中,还有她的爹娘,她的兄弟,她的姐妹。
然而,她却连句告别的话都来不及说。
“其实……,你们没必要所有人都与一座城共存亡,城是死的,人是活的。”修映雪只觉得她的背影好悲壮,分明是视死如归,却不知道该如何劝她。
“谁说所有人都要与一座城共存亡了?”凤乘鸾转头一笑,张嘴,将一把不知什么东西丢进口中,之后像嚼糖豆一样,咬了几下,吞了下去。
“准备好了吗?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她说罢,长刀一震,飞身跃下城楼,直奔一个朱雀大街中央直直立着的一个尸煞!
这个尸煞身量不高,却与旁的不同。
他披着一件红斗篷!
背后刀风乍起,那尸煞猛回头,青白的脸上,花纹丛生,掩盖了原本的少年模样,一双血红的眼中,映出凤乘鸾凌空而来的身影。
是被温卿墨做成了疫种的凤展玉!
嗷——!
凤展玉一声狂嚎!
所有尸煞似是听得懂他的号令,赫然向这边围拢过来!
他一双钢铁一样的手,夹住当空劈来的长凤刀。
嗡——!
长凤刀一声长鸣,凤乘鸾身子飞旋,将凤展玉带起,当当当!
一个飞起的瞬间,凌空三次交手!
等凤乘鸾再次如一支利箭一般扎在地面时,噗噗噗!
半空中掉下来三段血肉模糊的凤展玉的尸块。
“最后七颗相思忘,果然实力非凡!”她的声音渐哑,渐沉,一侧额角被暗红色的花纹飞快爬满,血红的双眼仰天望月,头顶骄阳一轮。
杀了尸王,她就是新的尸王!
嗷——!
一声女人的怒吼,响彻百花城!
不但惊得所有活人为之肝胆一寒,就连死人也停下了攻击,缓慢调转方向,转头向凤乘鸾所在的方向走去。
这一声,吓得正小心翼翼爬上城头的修映雪脚下一软。
“不能回头,不能回头,不准害怕!不准害怕!”
她从地上捡了一把刀,看着被压在尸堆中的蠕动、挣扎的尸煞残躯,两眼一闭,将心一横,尖叫着纵身跃了下去!
——
十里亭,十万九御黑骑的驻扎地,是温卿墨的尸煞大军唯一巧妙避开的地方。
当这里收到百花城被围的消息时,天光已经渐亮。
此时,森罗的黑甲骑兵,笔直如一株株黑松,已经将中央大帐围困在中央,水泄不通!
帐中,阮君庭提剑而立,怒发冲冠,却奈何脚前的地上,已经跪满了人!
“孤再问一次,梅兰竹,到底发不发兵!”他已经被这些人困在这里半个多时辰,也不知凤姮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百花城到底怎么样了,一颗心如被火烧一般。
为首的老者,一身玫红衣袍,肩头绣了一支盛放的瘦梅,鹤发童颜,颇有仙风道骨之姿,向他再次俯首叩地,“太上皇太子殿下是我九御仅存的九方氏正统,是天命所归,不容有失。殿下今日若是要救百花城,可以,但,请从老臣和这十万黑骑的尸体上踏过去!”
“你们以为孤会在乎你们的死活?”阮君庭手中浩劫,嗡地一声出鞘。
若是真的如探子所言,尸煞的数量真有三百万之巨,那么,此时百花城恐怕已经不保,可凤姮怎么办?
她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些百姓去死!
城陷之前,她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救人!
她一定什么蠢事都干得出来!
阮君庭越想越不敢想,可偏偏这个时候梅兰竹来了军中。
这十万黑骑终究是隶属于长老院麾下,此刻没有梅兰竹的兵符,他如论如何也调拨不动!
梅兰竹全然不畏他手中的长剑,伏地从容道:“殿下!老臣已派人查探过了,此刻的百花城,根本胜算全无,殿下此去,只会将自己置身险境!臣受长老院九部之托,前来恭请殿下还朝,承袭大统,刻不容缓。因此今日南渊之事,臣等就算是死,也不会让殿下去冒险!”
他说完,又是深深一叩首。
“好!既然梅长老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孤也将话挑明,今日,谁若是想在这里跪着,可以继续!但是,谁若是胆敢再阻拦半步,杀无赦!”
阮君庭绕开梅兰竹,抬步便向外走,跪在脚前的黑骑果然挡着去路,没动坑,他手中寒光一划,一剑便将人斜劈了开去。
梅兰竹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动手,“快拦住太子殿下!”
身后紧随的秋雨影和夏焚风,纵身亮了刀剑,护在阮君庭左右,“谁敢!”
候在帐外的战铮峰和倦夜等几锦鳞卫听见里面动手了,一窝蜂涌了进去,护在阮君庭周围。
战铮峰身形高大,护在阮君庭身侧,“梅长老,不可与殿下动手!”
梅兰竹雪白的胡子直抖,“战护法难道不清楚吗?三百万活死人,围攻百花城,就算殿下武功盖世,单凭我十万骑兵,根本是以卵击石,毫无胜算!臣等赴死没什么,可殿下身系九方皇族复兴大任,绝对不容有失!今日,就算冒着大逆不道,欺君犯上的大罪,为了殿下的安危,为了九御正统血脉的传承,老臣也绝不能让殿下离开!”
“少与他废话,走!”阮君庭眉心那一抹狭长的猩红微微一拧,杀机无限,不想再浪费时间。
既然梅兰竹不肯发兵,他就自己去救人!
秋雨影几人护着主子,从中军帐出来,扑面便是一望无际的轻甲黑骑拦住了去路!
“退后!”阮君庭心中急躁,换了双手持剑,浩劫横于面前,剑锋之后,凤眸中凶光大盛!
他想要一剑劈开一条血路!
“殿下……三思……”秋雨影还是没忍住,想要再劝一句,“这一剑下去,便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阮君庭微微阖目凝神,并不回应。
万里江山,不换一个凤姮。
若是她因着他一个疏忽而有什么不测,他就算坐拥了整天天下,又有什么意思。
他满头银发随着周身罡风的威压而乍起,猩红的大氅猎猎鼓动。
剑锋上,渐渐凝聚起激越的白光,浩劫一剑,一剑浩劫!
就在这时,远处有人奔来,“殿下!太子殿下,百花城来了一个女人,拿着无极神珠,说要见您!”
阮君庭剑锋上的光,唰地便散了!
凤姮!
“凤姮——!”
他顾不得许多,向大营外外奔去。
围着中军帐的大军,齐刷刷分向两侧,让开一条路来。
“凤姮!”
阮君庭奔到营外,见了那披头散发,满身血腥泥污,手中握着神珠,珠上坠着他与凤乘鸾的结发扣,便一头奔了上去,将人捞进怀中,紧紧地,紧紧地抱住!
“凤姮!你没事!太好了!你没事……”他整个人几乎是颤抖地,将怀中的人挖出来,抹开她脸上遍布血污的头发,露出下面的那张脸。
然后,阮君庭脸上所有的狂喜,心疼,愧疚,就全都凝固了。
“修映雪?”
修映雪艰难地笑了笑,“呵呵,王爷……”
“她呢?”阮君庭一掌捏住修映雪纤细的脖子,“孤问你,凤姮她人呢?”
“我……,我我不知道……”修映雪哪里想到,自己一门心思地尸煞堆里逃得命来,却差点被他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