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听见战铮峰一声喝:“停!”
整个队伍便缓缓停了下来。
这些石头果然对他们很重要!
凤乘鸾还没来得及细想,头顶啪地一声皮鞭脆响,残弓手里鞭子,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她用手臂护了脸,硬生生挨了这一下。
“没用!快起来!把东西收好!再软手软脚,耽误了时辰,当心脑袋!”
“是!是!”
凤乘鸾深深埋着头,爬起来去捡回那些从箱子里滚出来的石头,又顺势用指尖感受了一下。
这样粗糙,如受火灼,又如此沉重……
这种触感,她在太庸中见过。
是天火遗骸的碎片!
梅兰竹千里迢迢,带着天火遗骸回九御做什么?
正想着,站在背后的残弓又是啪地一鞭,打在另一个奴隶身上,“快点!都看什么看,全都上去帮忙!皇太子的轿撵不能久等!”
八个人,蹲在一起,将洒了满地的碎石,一一捧回箱子中,盖了盖子,重新绑好,队伍这才重新缓缓前行。
如此一番折腾,又耽误了许多时间,身后远处,阮临赋的银甲卫终于追上来了。
“奉北辰皇帝陛下谕旨,前来捉拿逆贼凤乘鸾!”领头的银甲卫,策马上前,亮出白虎令。
刚刚启动的队伍再次停下,梅兰竹与战铮峰一前一后,从队伍前方骑马一路小跑而来。
梅兰竹不悦道。“北帝果然还是个吃奶的孩子啊,连个女人都控制不住,这么快就给她跑了!现在却派人追到这儿来,向老夫要人?”
那银甲卫的目光在长长的队伍上一扫而过,“哼!梅长老如今人财两获,人又已经到了神山脚下,若是想要讨阮君庭的好,顺手将凤乘鸾偷偷藏了,也未可知!”
梅兰竹当下吹了胡子,“一派胡言!老夫岂是言而无信之人!”
“既然梅长老身正不怕影子歪,那就让所有人都站好了,给我等查验一番!有劳了!”
那银甲卫,不等梅兰竹应承,挥手便下令搜人。
“住手!九御太上皇太子御驾,谁敢妄动!”战铮峰一声吼,手上巨槊咣地向地上重重一杵!
“既然不能搜,就是有鬼!”
追来的银甲卫,近千人,银鞍银甲,此时唰唰唰亮了兵器,明晃晃银灿灿的一片!
“大胆!全都住手!”梅兰竹厉声呵斥!
凤乘鸾站在奴隶的队列中,肩上扛着沉重的天火遗骸,思路转的飞快!
这老头极为识时务,眼下他们明显在人数上落了弱势,若不想惊扰阮君庭,他必定会息事宁人给他们搜查。
若是老老实实站在这里,必是坐以待毙!
她当下脚尖一动,踢了颗石子,刚好打在前面不远处一个奴隶的膝窝上。
哗啦!
前面的箱子失衡,掉落在地上,天火遗骸散落了一地,情形与她此前如出一辙!
“笨蛋!”残弓抡起鞭子便要打。
凤乘鸾向身边几个蛮人奴隶挤挤眼,“还想什么,让他们打起来,咱们跑啊!”
说完,她脚下又是一颗石子,踢在后面一个奴隶的脑门上。
“哎哟!”普通的蛮人,如何禁得住这一下,当下栽倒在地。
哗啦!
天火遗骸,又散了一箱子!
“快跑啊——!”
凤乘鸾压着嗓子,一声吼!
呼啦啦!
不但扛着箱子的奴隶立时四下逃窜,就连扛着轿撵的那三十二个赤膊力士,也蠢蠢欲动,各自冲破外围的侍卫,想要逃走。
整个队伍,霎时间乱成一片!
后面,带头的银甲卫见状,挥刀一指,“快!抓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梅兰竹也没想到场面会忽然间乱成这样,他们人手本就不多,全靠战铮峰和几个锦鳞卫的威吓来镇压。
现在百多个奴隶同时逃亡,他们就算是武功再高,也有些无从下手。
“那就有劳北帝的银甲卫了!”梅兰竹也不急,将手揣在袖中,以逸待劳,“只是记得查验完了,把人都圈回来,九御与北辰到底是干戈还是玉帛,就看诸位将军的了。”
这番话倒是也说得清楚明白,人可以给你一个一个查,但是拉完屎,记得把屁股帮我擦干净!
“哼!”银甲卫策马从梅兰竹面前过去。
“还有,任何人不得惊扰太上皇太子殿下,否则……”梅兰竹回头,给战铮峰使了个眼色。
战铮峰声如洪钟,接着他的话,口中一字一崩,“格!杀!勿!论!”
……
场面,一时之间十分混乱。
蛮人奴隶,本就强悍,若是真的拼了命要逃走,也是没那么容易抓得回来。
而北辰的银甲卫想要抓人,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被你逃得掉的?
凤乘鸾在混乱中穿行,很快来到轿撵之下,绕到人少的那一角,瞅着四下暂时无人,便用指尖挑了锦帐。
可还没等看清里面的情况,她的手,就被一只大手按住了。
战铮峰!
他没说话,就这么按着她的手,盯着凤乘鸾。
她即便沾着大胡子,穿着蛮人的破衣裳,他还是通过她额角那暗红色的诡异花纹,将这个女人给认出来了!
凤乘鸾也一言不发,她一双大眼睛恳求地望着他,微微摇了摇头,请他放她一马。
战铮峰迟疑了一下,正要放手,却听身后有人喝道:“战护法,什么事……”
是倦夜。
他话音未落,眼睛已看到凤乘鸾,人就是一愣。
他知道她不会轻易放弃,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找来了!
倦夜飞快地看了一下混乱的四周,见没人发觉,闪身抓过凤乘鸾另一只手,便要将她扯走。
可这一扯,却没扯动。
凤乘鸾脚下生根不肯走,另一头,战铮峰也在抓着她不放手。
眼见那一头,梅兰竹带人镇压了奴隶暴乱,正向这边走来,三个人僵持不下,却谁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凤乘鸾心思快如闪电,当下抬腿送到倦夜面前,靴筒中赫然露出一把黑色匕首。
千杀刃!
她居然在这个时候,用他的千杀刃买通他!
倦夜的瞳孔猛地一缩。
无耻!
接着,当机立断,手中一扭一转一推!顺便拔走匕首,将凤乘鸾给推进了锦帐中。
完事,他横出一步,两手背在身后,暗暗将千杀刃重新别回腰间,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斜了战铮峰一眼,之后傲然目视前方。
战铮峰觉得好笑,也转身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迎向梅兰竹,“梅长老,殿下这里安好,我已经看过了。”
——
凤乘鸾一头跌进轿撵中,单膝着地,竟然不敢抬头。
近香情怯,她搏了性命来找他,可真的到了他面前,却不敢立时看他。
他现在会是如何了?
是活着的?死了的?可有受伤?可有睡不着?可有吃得下饭?可有……想过她……?
“行刺?”前面,阮君庭玉碎样的声音,却没有一丝情绪。
这一声,凤乘鸾眼中的泪光便霎时间不可抑制地涌了出来。
抬头时,视线已是模糊。
他端坐在巨大的轿撵中央,高耸的银冠在额前坠下白玉九旒珠,在额间那一道狭长的猩红之前轻摇。冰川样的银发,随着银线绣皇太子蟒袍,如烟如雪般地在周身铺落开去,如一尊无情的至高无上的神祗,淡漠地俯视着她。
他的目光,那般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