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乘鸾在极乐无间的事,也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只有西门错这种当初跟她从葫芦山一起出来的,才对那时候的遭遇特别清楚。
所以今日诸般的事,凑在一处,只要是有些脑子的,就会想到那里。
如今又被凤乘鸾默认了,西门错一个大老爷们,倒是真心诚意地替他的小美人儿开心了一把。
身边众人,不明所以,揪着他问,他也不说。
人生难得有一次嘴上有个把门的。
西门错摸了摸腮边这两天没来得及剃干净的胡茬子,心里琢磨,以后要是再看阮君庭不顺眼,就拿胡子扎那小屁孩儿的脸蛋儿!
肯定扎的哇哇叫,特别刺激!
……
凤乘鸾一行,沿途追寻蛛丝马迹,很快在帝城外一处僻静地方追上了龙皓华。
不过,龙皓华在,千阙却不在了。
这一头,是帅破天际的老爷子,遮脸的帷帽掉落在地,正伏地捂着胸口吐血。
另一头,是一众蝶宫死士,死伤遍地,就算有一两个还有气的,也是奄奄一息。
凤乘鸾慌忙扑上去,将龙皓华扶起来,“外公,怎么回事?千阙呢?”
“你……,你就想着那小兔崽子!老夫……老夫为了救他都快死了……,他还一张狗嘴就会咬人!”龙皓华满嘴是血,大口大口喘着气,还不忘了骂人。
还有力气骂人,便是没事,凤乘鸾心焦,刚把人扶坐起来,又赌气丢了,“哎呀,外公,你快说,千阙他人呢?”
“小兔崽子被人抢走了。”龙皓华见装惨没人疼,只好自己爬起来坐好,调理内息,压制想吐血的冲动。
凤乘鸾就急了,“是谁抢走的!哪里去了?”
“那么大的马蹄印子,你看不见?”龙皓华眼都不睁,“老夫只要见了那小兔崽子就准没好事!”
他心里气鼓鼓的,明明陪着糯糯玩的好好的,妞妞非要他来抢什么孩子。
他也是托大,只当是对付蝶宫的一群不入流的东西,全然没放在心上。
想着正好趁此机会,四下无人,跟这个小兔崽子“单独相处”一下,好好“教育”他一番,免得他以后再来偷糯糯。
谁知道哇哇哭的孩子刚刚到手,还没来得及吹牛吓人,就被远处奔来的一人一马,直接给截胡了!
不但抢了人,还一枪将他连带着蝶宫所有人震飞!
连他老人家如此盖世神功,都吃不消这一击,当场震得哇哇吐血,停都停不下来那种。
既然如此,他也索性不追了,反正兔崽子也不是他家糯糯,犯不着为了他拼命,抢了就抢了。
“一人一马?”凤乘鸾看了眼一路扬长而去的马蹄印,每一只蹄印都踏入尘泥之中极深,那马,该是罕有的高头大马,那马上,也该是罕有的极其高大之人,且打此经过时,根本没有半点放慢速度的迹象,显然是将千阙手到擒来,直接夺了上马。
“外公!那人是不是手持一把巨槊,有万夫不敌之勇?”她急问。
“哎?你怎么知道?”龙皓华一向甚是自负,可自从复生后,用了姜行宇的身体,就一直施展不开拳脚,每每动真格的,就要吐血,事事缚手缚脚,特别窝囊。
今天又被人给撸了,这次脸都丢尽了,让他以后怎么在迷罗坊耀武扬威?
“战铮峰!”凤乘鸾站起身,一颗心突突地跳。
他怎么来了?
这个时候,太冲圣教的人既然现身,应该是站在阮君庭身边才对。
可若是战铮峰真的将千阙当成姜洛璃的孩子……!
她眼角一阵狂跳,几乎可以想象他那只比千阙的脑袋都大的大手,将孩子的脑袋一捏,是何等的惨状!
“给我去追——!找不回千阙,全都提头来见!”凤乘鸾周身骤然罡风乍起!
那孩子是她的命!
无论是谁,都不可以再欺负他!吓唬他!更不可以伤害他!
谁若是胆敢动他半根寒毛,她有的是办法,将这天地倒过来,叫所有人都永无宁日!
——
姜氏老公主府,一片凄惶。
遍地凌乱血脚印,大滩大滩的血迹,尸体拖行的痕迹,还有墙角堆成一座小山的死尸。
得知姜芷岸死讯的姜氏一族子孙女眷,熙熙攘攘两三千人,此刻如羊群一般,被困在主屋前的一大片空地上。
而看守瑟瑟发抖羊群的饿狼,不过只有寥寥几十人,人人身穿蓝袍,头戴白铁面具,手中提着一把寒光闪耀的弯刀。
这院中的人,全都抱着头蹲在一起,但凡有谁胆敢稍稍抬起头偷眼张望,便是嗡地一声刀锋呼啸,眨眼间,就会被飞刀取了首级。
之后,人群又哭喊尖叫着,跌滚着手脚并用,挤向别处,将那具尸体和人头空在原地。
姜氏嫡系的男丁都死光了,旁支姻亲却因着无需血亲相婚,反而百子千孙,繁荣昌盛。
此时前来凑热闹的,有一大半是跟姓姜的沾了点边儿,平日里巴结不上,今日突然听说老祖宗喜丧,都忙不迭地赶来刷存在感,想要在大长公主面前露了个脸。
结果谁知,这一刷,却是来送人头的!
率领殓尸营的,是个身量不高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举手投足,俨然已有十足十的首领风范。
高空上,雪鹦鹉一声长啸,身影从日光之下飞掠而过。
少年便抬头,白铁面具后的两眼微微一眯。
“公子,是凤小姐的讯号。”身边的人,比他高出一截,却毕恭毕敬。
“知道了。”少年站起身来,唇角微绷,颇有些渴血的悸动,“杀!”
冷冷一声,殓尸营弯刀齐齐出鞘,唰唰唰,呼啸着飞了出去!
百步之内,飞刀取人首级的这一招,他们已经练了七八个年头,如今终于派上用场。
然而,对院子里跪着的这些人来说,却是一场无法预测的灭顶之灾!
谁都不知道那些弯刀会飞向哪里,也不知道下一个会取谁的人头!
脑袋,一颗颗咕噜噜滚将下来,鲜血汩汩,整个老公主府中,惨叫声响成一片!
少年一手按住腰间弯刀,一手负于身后,身姿立得笔直,眉间微凛。
他之于眼前的杀生之事,毫无怜悯。
又或者,似是要以此尸山血河,为那个心中至高至崇之人讨回公道!
杀戮中,隔空一声女子惊呼,“蓝染——!小心!”
少年立即闻声闪避!
紧接着,疾风冲破数道院墙,强袭而来!
轰——!
一声撼天巨响!
殓尸营行刑的阵列被豁开一道缺口,战铮峰一人一马,手持巨大马槊,身前还抱着一个小小的九方千阙,悍然闯了进来!
“刀下留人!”
他声如洪钟,马槊长柄向地上重重一撞,轰地将方圆两三丈内的青砖尽数震碎!
“留你妈个头!”院外,一声女子清叱,长凤刀刀锋已追至!
战铮峰回枪,长凤与巨槊相击,当地一声震天响!
千阙坐在马上,又哇地一声,被吓哭了!
可只哭了一声,又想到自己身为少君,如此关头,岂能像个小宝宝一样说哭就哭?
于是又强行扁住嘴,憋着。
但再看前面,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多戴着惨白面具的杀人魔王,手里正提着带血的刀,于是又吓得,“哇——!”
哭了个惊天动地!
他这一哭,倒是管用。
凤乘鸾和战铮峰,两人长兵杠在一处,谁都下不去手了。
“凤小姐,听我一言。”战铮峰道。
“凤尼玛个姐!先放了千阙,老子才认识你!”他坏了她的大事,她自是要先骂个够本!
战铮峰此行有要务在身,担心她得了千阙,掉头将人带走,岂能说放就放!
“凤小姐放心,此间一切,圣女皆看在眼中,如今在下携了法旨前来,便是要襄助君上踏上登峰造极之地。还请凤小姐命手下收起刀兵,放姜氏族人一条生路。”
他不劝还好,劝了凤乘鸾更怒!
“放屁也不放他们!既然早就看在眼里,为何今日才来,任由他一人苦苦挣扎?今日的局是我布的,格杀令是他下的,这些殓尸官也是我替他养大的!我不管你们九御都有什么规矩,我只知道,姜氏屠他全族上下八千余口,如今,他要灭姜氏,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
“凤乘鸾!”战铮峰无奈,这女人发起疯来,什么道理都听不进去,几年前就已经领教过了。
他手中巨槊力道乍起,也再未留情面,轰地一声,将凤乘鸾整个人震飞了出去!
之后勒马收枪,将巨槊当地一声,重新扎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一只黄金卷,双手奉过头顶,
“传圣教神谕,凡我九御子民,跪听圣女法旨!”
下方乌泱泱跪着的姜氏老老少少,本以为今日必定人头不保,此时忽然有太冲圣教的人从天而降,立刻如抓住了根救命稻草,哪里还有不从的道理,全都慌忙掉转过头来,匍匐于地,跪听法旨。
凤乘鸾被打飞到断墙之外,从乱石堆里站起来时,将口角沁出的血迹,恨恨抹去。
蓝染的手压向刀鞘,看向她这边。
只要她给个示意,他们殓尸营才不管什么圣教,什么法旨,接着杀人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