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离去的身影,她静静的看着,看着他急急地出去,看着他在帐外细细的交代。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暖暖的。她上官月影从来都不是一个贪心的女子,她要的不过是能有个人爱她,宠她。她怕急了那般被人当成祸星,无人来搭理她的日子。
还记得,小的时候,当看着别人一堆一堆的玩。而她,却只能在府里捧着一堆娃娃玩。直到霜儿来后,她总算是找到了一个陪她玩的人。她之所以与霜儿这般好,是因为这么多年来,陪着她最久的人,就是霜儿!
她可以没了一切,可是她不能没有霜儿!对啊,她的霜儿,如今她的霜儿到底在哪?可还安好?
“姑娘,我替你备了一碗热粥,你吃些吧?你这都昏迷了好几日了,若是不吃些东西,你的身子可怎么吃的消。”那个被唤作苏嬷嬷的妇人满是担忧的道。她和离王府的姑姑都不同,她的眉眼间有一股淡淡的暖意,让人莫名的想要亲近。
“苏嬷嬷,我昏迷几日了?”看着缓缓坐到她床畔上的苏嬷嬷,月影轻声问道。确实如苏嬷嬷所说,如今她多说几句话都觉得喘的慌。
一旁的小丫鬟再一次小心翼翼的将她半扶起身,又拿了一个软垫让她靠着。而苏嬷嬷舀了一勺热粥,轻轻的吹温了,才放置月影的唇边。
“你已经昏迷三天了,这三天,陛下几乎都没合过眼。不是陪在姑娘的床畔,就是找能人异士商讨如何解开姑娘手脚上的铁链子。”苏嬷嬷边说,边一勺勺的喂着月影。月影倒也配合,都乖乖的吃了下去。
“他这三日都未合过眼么?”为了她,他当真三日都不曾合眼?他为何对她如此上心?又为何,在她无助的时候,他总是会出现?
苏嬷嬷点了点头,别有意味的一笑,“陛下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对一位女子如此上心呢!”
边说着,苏嬷嬷又取了手绢替月影轻轻的擦拭完嘴角。“姑娘,你就好生歇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这是晚儿,我将她留下来伺候你。”
月影看了眼立在自己身侧那个唤作晚儿的女子,点了点头。接着,苏嬷嬷又和她东拉西扯了几句,随即便起身说是有事要忙,先退下了。
看着她们缓缓的走出帐子。隐隐的,她似乎还听到有个小丫鬟再问苏嬷嬷,“苏嬷嬷,您说,过几日咱们是不是要改口唤她娘娘而不是姑娘了?”
苏嬷嬷笑嗔了她一句,“多嘴!”
最终,她们的笑声越来越远,远到她再也听不到了。娘娘?呵……她不会是她们的娘娘。若是她们知晓她真正的身份,只怕便不会对她那么热络了吧?
又是那般自嘲的一笑,她缓缓的闭上了双目。如今的她必须休养生息,尽快养好身子。如此,她才有力气回去找霜儿。
淡淡的饭菜香若有似乎的飘入她的鼻中,月影侧了下脸,缓缓的睁开了双眸。却恰好撞入了他那双灿若子夜星辰的眸子中。
“醒了?饿了吧?我刚命人准备好了膳食,我喂你吃些。”语毕,他转身从床榻边的饭桌上舀了一碗豆腐羹。
“你昏迷了三日了,所以这几日只能吃些易消化的食物。待过几日,我再命人给你做些山珍海味补补身子。”说着,他从碗中舀了一勺豆腐羹轻吹了吹,随即递至月影的唇边。
看了眼热腾腾的饭菜,她又将视线移至那个正在喂她吃东西的男人身上,“你可曾吃过了?”
“为了让姑娘醒来之时便能吃到热腾腾的饭菜,陛下已经命我们撤换了好几桌了,他自个儿还米粒未进呢。”苏嬷嬷一脸笑意的端着一碗粥进来。
听苏嬷嬷如此说,月影微怔了一下,低低的垂下眼眸,“你何须待我如此?”为了让她醒来便能吃到热腾腾的饭菜,他居然撤了一桌又一桌。只因,不希望她饿着。
“来,把豆腐羹先吃了。”他仿若未闻般,依旧自顾自的喂她吃豆腐羹。何须待她如此?呵……她是他的千泪,是诺许三生的女子。他不待她好?又该待谁好?
“其实……”月影本还想说什么,却被司徒珏伸手制止了。“什么都别说,等你养好身子,我就送你回去。这几日,你就安心养伤,可好?”
泪水,毫无征兆的落下。他对她这般好,尽是无欲无求么?等她养好身子,他便送她回去?
“沧赫王……”
“叫我赫连。”
月影怔怔的看着他,最终樱唇轻启,唤出了那一声,“赫……连……”
赫连,为何这个名字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眼前忽的闪现那般一幕,一大片的梨花林下,有一个穿着白袍的男子手执玉笛静静的立在那梨花树下。满园梨花纷飞,落了他一身。他抬眸,浅浅一笑……
“还记得当日我在叶子上赐给你看的两句诗词么?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些的迷离。
这一刻,他很想告诉她,她就是他找了那么久的千泪。很早很早开始,他就想要将她找来。可是,那个人说不可以,否则他这辈子无法和千泪善终。一切冥冥中自有注定,我们不可逆天!当年的孤注一掷,逆天而行。已经使得三国覆灭。这一世,谁都赌不起了!
“记得,那两句诗很伤感。我仿佛看到一位穿着白色烟纱裙的女子独自一人在花园里荡秋千,秋千架边,连一个人都没有。纷扬的花瓣,随风穿过她的秋千架飞向远处。她似乎在问落红,为何我命由天不由我?到最后,却只是泪洒落红,无人来听……”
月影静静的说着,仿佛此刻的自己,就是坐在那个秋千架上的女子。乱花飞过,迷了谁的眼?又乱了谁的心?我命由天不由我?呵……她上官月影却偏偏想要自己执掌命运。我命由我不由天,天若负吾,吾亦逆天!
由于她想的太过认真,认真到并未发现当她说道那句我命由天不由我时,赫连毅闪动的眼神。那一刻,赫连毅以为月影记起了一切,记起了自己就是花千泪!记起了他们前世的种种!他几乎要脱口而出那个他午夜梦回总是会呢喃的名字……
“你爱着那般的一个女子么?那又为何让她如此伤感呢?”月影抬眸静静的望着他,却见他灼热的眼神一点点的凉透。
过了半响,他端起方才苏嬷嬷端上来的热粥,轻轻吹着。“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这个故事发生在一百年前……”
当时,并不似如今这般三国鼎立。那时的五洲大陆上,分布着许许多多的小国。而羽国,墨国,赫国就是其中三国。
羽国有一个小公主,出落的格外美丽。尤其是她跳那曲羽衣之时,当真能迷倒万千男子。终于,在小公主满十五岁的时候,各国皇子国王便开始去羽国提亲。当时赫国和墨国的皇子最为拔出,所以羽国的国王准备在这两个人中选。墨国的皇子每日都能鼓捣出很多有意思的东西来逗小公主开心,可是赫国的皇子却总是喜欢坐在羽国御花园的那片梨花林下。久而久之,小公主和墨国皇子的感情愈来愈深。直到某一个晚上。赫国皇子在梨花林下吹了一支曲子,也就是因为那首曲子,他和羽国的公主才真正算是认识。那时的他们才知道,他们是同一类的人。
或许感情这事,就似那洪水,一发不可收拾。他们相知相恋,正欲向各自的父王禀明时。羽国国王却突然说要将小公主嫁给墨国的皇子,小公主不愿,羽国国王竟将她五花大绑塞入花轿中……
“何苦棒打鸳鸯?如此一来,他们三人都不会好过。”月影轻轻的叹了一声,若是当日她心中有人,也定然不会甘愿嫁到北漠来吧?只是那时的她心里没人,更何况,那时的她只知道一味的认命。
“赫国皇子听闻此事之后,想要前去阻止,却无奈被自己的父王锁入房中,出不去一步。待他逃出去来到墨国之后,羽国的公主早已嫁给了墨国的皇子。生米煮成熟饭,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成为他人妇!却怎知,他们之间的情丝并未因此斩断。她怀了他的孩子,而那个孩子却被墨国的皇子硬生生的处死。胎死腹中,公主接受不了打击,几近疯癫……”
说道此处,沧赫王眼角微微有些湿意。他永远都没法忘记那一日,她一身素稿躺在那血泊中。那一日,她是那般欣喜的跑来偷偷告诉他,她怀了他的孩子,属于他们的孩子。却也是在那一刻,他出现在他们面前,那样毫不留情的一掌打在她的小腹上。
鲜红的血染红了她的素衣,而他被他一掌打至昏迷。等他醒来之后才得知,墨国国王驾崩,墨珏登基为王!而他的千泪并未成为皇后,而是被他打入冷宫。他的皇后,却是羽国大长公主之女……莫紫苏。
一年之后,天下传闻,墨国的皇妃曾经的羽国公主已然痴傻疯癫。而那个男人,居然奇迹般的说封千泪为墨国公主,下嫁于他。
娶一个疯了的女人,谁都笑他痴傻。可是,他却执意的娶了,十里红妆,他笑着去接他的千泪。却哪知……那一日十里红妆艳红似血。却也在那个男人的刀下,血流成河……
“墨国皇子的爱太过偏激,如此,只会将公主一步步的推离自己。他忘了,指尖的流沙我们愈想握紧,反而流失的愈快……”看着眼角有些湿意的赫连毅,月影用衣袖轻轻的拭去他眼角的泪渍。却被他猛的握着手中,激起铁链一阵的摩擦声。
“千泪,这一世,我决不会再让你受苦。”
“我不是千泪……”他握的太紧,紧到她觉得自己的手有些微微的发疼。月影想从他的手中挣脱,一个不慎,扯到了自己背上的伤口。
“嘶……”她咬牙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扯到伤口了么?来,我看看。”说着,他便闪到她的身后查看伤口。
“我不是你口中的千泪……”
“我知道,你是上官月影。千泪是一百年前的那个羽国公主,她全名叫花千泪。而那一世,她确实流了许许多多的泪水。”赫连毅嘴角泛起一阵淡淡的苦涩,指尖轻轻的划过她背部的衣衫,居然带出一条口子。
果然,伤口被扯裂了,一丝丝的鲜血从伤口中渗了出来,染红了衣衫。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将药粉轻轻的洒在她的伤口上。
忍受着那一阵子灼热的刺痛感,月影艰难的问道,“你,你怎么知道,百……年前的那个,故事?”
原本再替她上药的赫连毅顿了一下,随即有些嘲讽的一笑,“你权当是我杜撰的吧,听听过便好……”
“你是那个赫国皇子?”月影依旧不死心的问了一句。他说的那个故事,竟让她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那种感觉,她只知道,她真的很想弄清楚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听她如此问,他转而坐到她的面前,笑着握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仔细看看,我是否有一百多岁了!”
被他这样握着,看着,月影竟有了少女的羞涩。只见她快速的低垂下头,耳际飞过一片绯红。
赫连毅痴痴的看着如斯的月影,心中几近呐喊。千泪,你可知,我有多想将你拥入怀中。你可知,我有多想和你分享我的全部。你又可知,此刻的你,有多么诱惑人。就好似那一夜云雨之礼中的你……
“王,又有一位自称可以解开千年玄铁链的人来了,此刻正在帐外候着。”门外传来了一个士兵的声音。
千年玄铁,月影垂眸看着自己手腕上那沉重的铁链,有些无力的一笑。司徒珏,我在你眼中到底是什么?即便是对待牲畜,也不至于这般残忍?
千年玄铁,冷若寒冰。我自幼体寒,你可知,这般的寒气有多伤身?
“传他进来吧。”赫连毅对着外面沉声吩咐到,随即将月影的双手放在被子外面,转而又替她掖了掖被角,生怕她又受了寒气。
帘子被挑了开来,从外面走进一个男人。墨发青衫,那样的眉眼,那样的神情……
“王妃,本王找你找的辛苦,原来你竟在这里享受!”
月影抬眸看了他一眼,很淡很淡的一眼,就好似蜻蜓点水般轻轻掠过。“若你是这般想的,又何苦来寻我?就当我死了,不是更好?如此,你便可以将她名正言顺的扶正。自此之后,没人会来扰你们恩爱。”
“呵……没人来扰我们恩爱?只怕是你希望本王别来扰你红杏出墙吧?”他的话,每次都那般伤人心。就好像他拿着淬了毒的簪子,一下下扎着她的身,她的心,将她伤得血肉模糊!
“滚……”她紧握着双拳,努力的压抑着声音说道。她不想对着他大吼,为了他,她伤得心还不够多么?她不想为了他,扯裂自己背上的伤口。不值得,真的不值得的!
“王妃,别忘了,此时的你,还是本王的王妃!本王不觉得,生为离王妃的你,却要在敌军的营帐中和他们的主帅恩爱缠绵!”他的话,依旧那么伤人。
蓦地,月影抬眸看她,她的表情和她的心情一般,显得太过压抑。“司徒珏,你非得如此么?伤了我,你能得到什么?你到底能得到什么?”
那一声司徒珏让他猛的一怔,一直以来,月影都是唤他王爷的。只有在后来记起儿时的他们,她才唤他阿珏。可如今,她吼的,不是王爷,更不是阿珏,而是连名带姓的吼他司徒珏!
他知道自己此番话是说重了,可是,看着她与别的男人浅笑妍妍,他的心就很不是滋味。话一出口,也就有些管不住了。
“说我红杏出墙是么?好啊,那你便用七出之罪休了我!如此,不正是皆大欢喜么?”她的笑,讽刺到了极点。司徒珏,为什么你要一次次的伤我的心?为什么你永远都不能满心满意的相信我?为什么你要让你我一步步的错开,一步步的远离?
“休想!上官月影,即便是死,你也只能是离王府的鬼!”语毕,他上去蛮横的想将躺在床上的月影抱走,却被赫连毅一把制止住。
“离王,你到孤的帐中要人,也这般鲁莽?”他嗤笑了一声,转而对着月影暖暖一笑,又将视线移至司徒珏身上。“王妃受了伤,孤好意救了过来,反倒成了不是了?”
看着赫连毅脸上的笑,司徒珏只觉得刺眼,他冷冷一哼,“沧赫王若是好心救下本王的王妃,本王自当感激。可是,你如何让本王相信你的好意?”
月影困难的动了动身子,缓缓的下床。脚上的链子,让她连动一步……都痛到不能!
她嗤笑着看了眼自己的双手双脚,“司徒珏,别觉得世界上每个人对你说的话,都是在欺骗你!你到底有什么资格值得人家去欺骗你?”
月影显得有些激动,赫连毅不放心她背上的伤口,刚想去扶,手下一空。月影早已被司徒珏拉入怀中。由于她的背猛地撞倒了他的身上,那一阵扯裂的疼,痛的她快要喘不过起来!
“影儿?你怎么了?”看着面色惨白的月影,司徒珏一脸不放心的问道。双眉攒聚,似乎对自己方才的粗鲁一阵懊恼。
月影痴痴一笑,连抬眸都不屑。“怎么了?呵……这还不是拜你所赐,拜你的千年玄铁所赐。”她的说话声很轻,轻如哈气。因为疼痛,她双手紧握成拳,而那关节处早已泛白。
“原本孤就同离王妃说好,待她身子复原了,孤便送她回渊国。只是,她手上的链子实为不便,更何况离王妃本就是体寒的身子,这千年玄铁所造的链子若是让寒气入侵她的体内,久而久之可能会伤及肺腑。所以,孤才会如此急着找人解开这把千年玄铁锁。”
赫连毅看着此刻疼入骨髓的月影,心好似被她手上的铁链子狠狠的抽了一下。千泪,老天到底还要你受多少的苦?若是再如此下去,我当真欲逆天而行,将你牢牢的护在怀中。
月影总算缓过来了一些,抬眸的瞬间,恰好再度四目相对。他眼中的柔情,他眼中的心疼,让她那般熟悉,却又似乎不该那么熟悉。赫连,你到底是我的谁?这一刻,她当真很想问出口,问问他,他们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
千泪?那个和她一样会跳羽衣的羽国公主。又与她……有何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