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无声,晚风凄清,月影抱着欢儿静静的坐在榻上说故事。旁边的暖炉里噼啪几声,溅出了少许火星子。
“皇后娘娘,欢颜公主,这天色已晚,该歇息了。”晚儿端着一碗莲子羹静静的走到她们身边,恭敬的将那碗莲子羹放在榻上的矮几上。
自从月影被沧赫王带入皇宫后,一直都是晚儿再负责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尔后,连着欢儿也都是她在照顾的。
“恩,被子捂热了么?”月影轻轻的端起莲子羹,对着欢儿笑笑。欢儿一直都有喝莲子羹的习惯,只是,月影又在这里头加了一些药材。欢儿的衰老之症,是她心里永远的痛。近日她一直都翻看医书,就是为了找出法子治好欢儿的衰老之症。
“恩,捂热了。”晚儿对着使劲冲她笑的欢儿,微微一笑。她们的欢颜公主,还真是日日欢颜。
“知道了,你先下去歇息吧。”说着,淡淡的侧目看她,忽的又似想到了什么,继续幽幽开口,“这几日天又转凉了,记得添衣。”语毕,她又回转身子,看向欢儿。
自她醒后的一年里,一直都是晚儿伺候在她左右。每每看着晚儿,她就会想到那个被乱箭射死的霜儿。痛苦的闭了闭目,她努力的挥去心中的那丝难受,紧了挤出笑容对着欢儿。
“娘亲的头发也和欢儿一样了,变成银色的了。”欢儿好奇的绕着她的银丝把玩,自从白天之后,欢儿一直用那种好奇的眼神看着她,还有她的那头银丝。
月影笑笑,舀了一勺莲子羹轻轻的吹了吹,递到她唇边,示意她吃下,“欢儿喜欢娘亲的头发变的和欢儿一样么?”
“喜欢,那样娘亲和欢儿就更像了。”欢儿一口吃掉汤匙中的莲子羹,两只眼睛因为笑起来而微微弯起,像两弯月牙,分外可爱。
月影笑了,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笑道,“调皮。”
“娘亲很讨厌今天的那个叔叔吗?其实,欢儿觉得他好可怜。”
欢儿的话,让月影猛的一怔。他可怜?他哪里可怜了?可怜的是她们母女才对!只是,看着欢儿那水灵灵的大眼睛中浮现出的那抹同情,月影竟一阵心软。
轻轻的叹了口气,她伸手轻轻的抚摸着欢儿那头银发。“欢儿觉得他哪里可怜了?”
欢儿转动着眼珠子想了想,随即拿食指轻敲着自己的下巴道,“他的眼睛看起来好可怜,他看娘亲的时候,和父王叔叔看娘亲的时候好像。可是,娘亲看他的时候和看父王叔叔的时候不一样。”
月影盘膝而坐,将欢儿抱到自己的膝盖上,让她的小脸贴在她的胸膛上。“那欢儿告诉娘亲,你喜欢今天的那个叔叔么?”
“喜欢啊,因为他带欢儿玩飞飞。不过,欢儿更喜欢娘亲和父王叔叔,如果父王叔叔和娘亲能带欢儿玩飞飞那就好了。”说着,小嘴撅了撅,偷偷的抬眼看了下月影,当看到月影正看着她的时候,又飞速的垂下眼睑,逗弄着自己的手指。
她就知道娘亲不会带她玩飞飞,所以她才说喜欢那个叔叔嘛。因为他是第一个带她玩飞飞的人,以前父王叔叔也只是把她高高举起而已,他从没抱着她从这头飞到那头。都是她坐在石阶上看着他从这头,飞到那头。
所以,她决定,明天要玩一出狠的。她就不信,那样子做,父王叔叔还会不带她玩飞飞。想着,欢儿不由的露出一抹微笑,嘴角的两个小梨涡浅浅的凹了下去。
月影将下颚抵在欢儿的头顶轻轻的摩挲着,她不知道是不是该告诉欢儿,那个就是她的爹爹。只是,那个男人在欢儿还没出世的时候便不承认她了。那她又何须将欢儿当成他的女儿,欢儿是她的,她一人的!
想着,拥着欢儿的双手不由的紧了紧。
沧赫国皇宫的屋顶上,一抹白色的身影若闪电般一路轻跃过去,最终,在千玉殿的上头停了下来。
他手中捧着一个青瓷瓦罐,指尖在瓦罐的外圈轻轻的摩挲着。“千儿,你的今生是她么?是那个叫上官月影的女人么?若她当真是你,你是不是更不愿与我一起了?”边说着,他边坐了下来。将那个青瓷瓦罐护在怀中,紧紧的。眉宇间,有着浓浓的愁绪。“千儿,今生,我该如何把你绑在我的身边?”
月色凄清,淡淡的月光似一层寒霜般覆在这苍茫大地间。司徒珏依旧浑然不觉,抬头看着那抹月色,他浅浅一笑,“千儿,百年后的月亮,依旧这么圆。”
思绪,似乎随着这月色飞到很久很久之前。
那时,他不过是墨国的二皇子,生性阴狠,自幼便习得一身武艺。他三岁能文,四岁能武,十二岁便能领兵出征。即便是他的父王,都不会对他说一句重话。
那一年,也是那般机缘巧合,他偶然邂逅了花千泪。
还记得那一日春风明媚,碧秋湖边杨柳依依,那垂下的柳条在湖面上划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他便斜倚在柳枝上,被那细密的柳条微微遮掩住了。
而花千泪带着侍婢从那经过,许是天气过于炎热。隔着柳条,他看见她一脸欢悦的往湖边跑去。他永远都没法忘记那时她的笑容,天真的,烂漫的,由心而发的。他第一次看到那样的笑容,也是那时,他希望能把这个笑容留在身边。所以,他才让父王向羽国提亲,他可以用天价作聘,取她为妻。
但由于赫国的横插一脚,导致提亲并不是很顺利。不过,也好,至少他能和千儿日日见面。至少,他能叫她千儿,尔后又听她唤自己墨珏。本以为,千儿一定会是他的。却不想,紧紧只是那么一夜,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夜过后莫名其妙的变了。
千儿开始追随在赫连的身后,每日每日跟在他后面脆生生的唤他赫连。那语气有一丝心疼,有一丝欢悦,还有一丝他不是很理解的感情。千儿,何时那般唤过他?当初,他真的很想直接一刀结果了赫连,如此,千儿的眼里便只会有他了。
只是,他不想为了一时的痛快而挑起两国纷争,所以,只能作罢。
无法,他只得让父王去同羽国的皇帝说。若是将千儿嫁给他为皇妃,墨国便以三座城池为聘,外加金银珠宝无数。若是羽国不答应的话,墨国将直接出兵,踏平了这羽国。
羽国皇帝本就生性懦弱,向来惧于墨国的兵力。经这么一吓,便一口答应将千泪许配给了他。
那时,没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兴奋。当父王告诉他的时候,他一时高兴的飞到了城外,连着跑了数十里。那一日,他觉得天空从没那么蓝过,草从没那么绿过,连自己,似乎也从未那么开心过。
那一刻,他当真明白了,为什么之前会有那么多的英雄甘愿为了一女子而放弃自己的雄心抱负,放弃那原本唾手可得的江山。原本,那些人是他所不齿,所唾弃的。然而,就在此刻,他终于明白了,那种几乎要溢出来的满足感,比执手天下还要让人高兴。
因为是娶自己心爱的女子,所以那婚礼他格外的上心。每一件事儿,他都亲自去监督。方方面面,他一点儿都不敢马虎。生怕哪一个细节让千儿不高兴了。
十里红妆延绵开去,他骑着汗血宝马亲自从墨国去往羽国迎亲。
原本该是羽国将千泪送嫁来墨国的,只是,他希望能给千儿一个完整的婚礼。什么繁文礼节,为了千儿,他一样都不省。
他以为,千儿一定会开开心心的嫁给他。他以为,当洞房花烛夜,他挑开那喜帕时会看到如他们初遇时的那个笑容。可是,当他挑起喜帕的那刻,他整个人都被怔住了。没有笑容,连一丝丝的微笑都没有。
床上的人儿,当真是他的千儿?他不置信的微眯起了眼睛,随即晃了晃脑袋,再细细的打量起千儿。却见她依旧木然的坐在床上,两行清泪依旧是那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