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已经连哭都无法表达了,那苍白无力的眼泪,什么都挽回不了。
她抱起玲玲的身体,慢慢地,在所有人痛苦的眼神里,走到了客厅沙发边。
双胞胎中的弟弟在短暂头脑断片后,已经被泪水覆盖住了整张脸,哥哥虽然强作镇定,但是眼眸中的恨意和痛苦却不断折磨着心智。
大胖小二手中的食物也掉在地上,与散乱的碎片交错一体。
“他还没走。”景书将小女孩的身体放在了沙发上,抽出刀子,紧紧地握在了手里。
声音沙哑平淡,女孩漆黑的目光落在了门口。
大门前有拉扯的痕迹。
玲玲或许想要打开门逃出去,可是她很听话,知道景书他们不在时,要锁好门窗,因此在开锁时,她浪费了一点时间,又被身后追来的人抓了回去。
“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还是要小心些,记得把门窗都锁好,别轻易给别人开门,明白么?”
“嗯。”女孩乖巧点头。
——她真听话。
景书想,要是偶尔没这么听话就好了。
“刚回来时,门前留的绳子没有变动位置。”她静静道:“窗户都从里面锁紧,不可能有人翻窗户进来。”
因此,那个凶手,也许从一开始,就待在这个屋子里。
窗户都关的死死,即便是杀了人以后,那人也没有离开。
“他还躲在这里。”景书双眼逐渐满上一层恨意,血丝涌现,也许是想到了什么,她声音颤抖起来,道:“是我们疏忽了。”
从一开始就疏忽了,导致这场悲剧降临。
这间房子为什么被搁置?
因为一场灭门惨案,凶手在逃,至今未落网。
那么,那个凶手,到底逃在了哪儿?
这么久了,音信全无,就像人间蒸发一样。
或许,他一直,都没有离开过这间屋子,所以不管怎么在外面找,都找不到。
而那些所谓地,听见一双靴子在里面走动的声音,实际上也是躲在这里的凶手不小心传出来的。吓走了附近的人以后,他的活动更加方便了些。
景书紧紧握着刀子,转过头,一间房一间房地仔细盯着,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
双胞胎哥哥同样面容冰冷的地扫视着周围,他手中捏着剪刀,力道大的似乎很不得捏碎。
终于,在厨房的橱柜后面,景书看见了那个被木板遮掩的通道。
它之前关的好好的,以至于没有人会看出这后面隐藏了一条密道。
而刚才,凶手大概躲避的匆忙,它没有被彻底关好。
于是握紧刀子,景书面无表情地拿开它,走了进去。
里面并不黑,有微弱的光芒照着,腐朽潮湿的味道携带着令人作呕的臭味。
这像是一条年代久远的密道,里面还有一些朝代遗留的器皿。
而在走了十几步后,那个之前见过的络腮胡大叔的背影就出现在了转角处那个散发臭味的床上。
他没想到偶尔一次溜进这屋子偷东西会被一个女孩发现,于是情急之下他不得不动手杀了她!
厨房里没什么东西,他只找到了一个罐头。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正在吃罐头的大叔顿了顿,随后,他惊恐地转过了身,对上了身后五双被痛苦与仇恨遮掩的瞳孔。
一场灭门惨案的凶手终于在时隔几年以后被找到了。
但警察赶到现场时,这个人已经死了。
报警的是一对双胞胎,他们年龄在十三岁,而在双胞胎身后,还有两个十二岁的男孩和一个七岁女孩,女孩怀中抱着另一个小孩的尸体。
五个人,皆是沉默不语。
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片死寂,仿佛一具具失去了灵魂的木偶,无声无息。
对于景书来说,这是她第一次拥有的暑假,也是最难忘的一次。
玲玲下葬的钱是警察局的叔叔们一起帮忙凑的,那天没下雨,天气晴朗,蓝天白云,而穿着一件可爱小洋裙的女孩被葬在了她父母的身边。
景书在坟墓前站了很久,久到身边一个个人都逐渐离开了她。
即便杀的是个在逃的杀人犯,可是在法院未判案以前,他也依旧仅仅属于嫌疑人,而动手杀死他的孩子们,是证据确凿的凶手。
大胖和小二因着这件事,上了新闻热搜,被各自失散多年的父母找到了。
被人贩子拐走的两个孩子,如今意外寻回,让所有人都倍感欣慰。
不过两个孩子并不想走,即便是流浪在外,也有着与朋友相依为命的快乐,更何况他们牵扯进了一场命案,可惜亲生父母斑白的两鬓和几乎哭瞎的眼睛,又令他们无法不理会。
于是双胞胎揽下了一切,主动承认了男人是他们兄弟俩合力杀死的,与其他人无关,因此在玲玲下葬以后,双胞胎被送去了劳改所。
六个孩子。
一个永远地离开人世,两个去了劳改,还有两个不得不回到亲生父母的身边。最后被留下的那一个,也似乎永远被困在了七岁这年的暑假。
一条青石板路铺成的老街,景书站在原地,静静凝望着五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也许就像两年前被养父母留在了福利院门口一样。
到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这个暑假,真令人难忘。
景书无奈地垂眸笑着,夕阳拉长她的影子,犹如无声的大手在影子的尽头轻轻抚摸着她的头。
而后,她忽然蹲下身,把头埋在臂弯里,不住颤抖着。
目睹一切的白发小孩,听见了身边女孩哽咽的哭声。
“好疼。”
心底里突兀响起了这两个。
仿佛让零一回想起了之前那个在医院的夜晚,她也是这般,哭得压抑,却没有此刻的绝望。
一滴泪水滴落在地上。
零一怔了怔,感受到脸颊湿漉漉的水痕。
一时间,手足无措。
因为,他竟然也流泪了。
“我还在呢。”
他很想告诉她,“我还在呢。”
但是白发小孩的话语却无法被听见。
他想要抱抱她,可惜即便将她紧紧搂着,如空气般的孩子也给不了她丝毫的安慰。
无尽的难过和失落涌上心头,不断地挤压着那颗跳动的心脏。
“……你不是孑然一身。”
白发小孩鼻头酸涩,金黄色的竖瞳倒映着女孩蜷缩的身影:“我在你身边呢。”
他叫着她的名字:“书书……”
“我在呢。”
他会永远都在。
陪着她在这场命运的游戏里行走,直到世界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