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栏而立的谡渊听到背后有人走动的脚步声,回头之前先摆好了脸色。
虽出生即贵为皇子,但在这宫廷之中求生自古以来都是不容易的。皆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有的是还未降生就陨于娘胎之中。
有的是活了下来天赋异禀从小受到父王宠爱与赏识,母凭子贵,却要受父王其他妃嫔、姑嫂、兄弟手足残害,一命折损倒也罢。就怕落个终身残疾,瘫于床笫,生不如死。
一日日的见证着自己的宿命终回。
谡渊素来不是得宠的皇子,母妃也亡逝的早。其他皇子十三四岁已经有了自己的封地,交给母妃的娘家人打理,谁还没个舅舅、姨娘呢。他没有。
过去一直听说翼郡王的传闻。十岁不到就被赶出宫廷。生母过世被找回来的时候,一身残破潦倒,看着不像一个皇子倒像一个癞痢。
然而回城以后即一朝得机缘,便飞升得道,封地边疆。有人说力排众议推举九皇子的霄广常是个厉人。在谡渊的眼中,九皇兄的境遇却是必然的。
哪怕不是霄广常,也会有王大人、张大人、李大人,无论是哪一个但凡给予一点慷慨,翼郡王谡深永远都会是翼郡王谡深。
相比较于其他的兄长,谡渊始终觉得自己与这位九皇兄在身世命运和心境上会更加的雷同,更加的体谅。
抬眼见到站在自己背后的人是翼郡王,谡渊刚刚武装起来的表情略微松动了一些。但看清他身后牵着的小小的人儿的时候,表情又再次凝固了起来。
她的父亲和姐姐才刚刚离开不久——抬起头才意识到其实天色已经黑了,他也在后花园中站了大半晌了。
对谡渊来说,柳绯君彷如鬼魅一般,视监着他的目光从未远离过。身边的每一个宫人、小厮、宫女,朝堂上的每一个朝臣,即使过去是父王的忠仆如今也已成为北疆墨旗大将麾下的走狗。
柳绯君带着柳夕阮入宫是为了对他说一件事,准确来说是交待这件事,新王登基大典必须在他迎娶柳夕阮之后。
认识柳夕阮的人,见过她卓越风姿的人,听过她弥微轻语的人都不会迟疑。何况她的父亲就是北疆墨旗氏族最强悍的藩王,敢于孤身远离属地赶来皇城勤王的柳大将军。
即使在太平盛世的日子里亥王的后宫之主须经过层层筛选精挑万选而出,以柳夕阮的身世、背景、资历也是上乘之女。就算让先王谡百绛亲自来挑,也未必能够王嗣摘选出这样一位佳人。
仍谁看来谡渊都不需要有任何迟疑的余地。
但是他迟疑了。
“九哥……?”谡渊的视线时不时的停留在谡深背后牵着的小人儿手上。
谡深却丝毫没有注意到那道视线。他的整个人都沉浸在恍惚之中。
“十六弟,临沧园林,死了不少人。”
谡渊吸了一口气。仿佛身处孤寂的宫廷之中依然能够嗅到空气中从临沧山飘散过来的味道。
“……那些都是我们朝廷的重臣。”
谡渊一言不发,他是个被架空的傀儡。他消息闭塞,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见,唯独能嗅一嗅的只有这后花园中的花香。
“原本,我和霄国舅也在其中。”
“你们没事吧?”
“是我让久光护送温子合去的。”
“温子合?温大人?他怎么……”这个胆小如鼠之辈,居然也敢参与此事?
“连他们的尸体都没有找见。柳绯君的氏族战士守在园林四周。一把火都烧了。”
“啊!怪不得,日落的时候似乎见到了漫天的灰雾。”
“十六弟,你真的要做一个这样的亥王?”
谡渊看着自己的兄长,对方的眼神之中似乎充斥着满满的困惑。须臾,谡渊笑了起来,笑得风淡云轻波澜不惊。
“九哥,还记得我们在马家屯将军苑的小园子里说过的话么?眼下人人都认我命好时来运转,可又有人问过我么,我是否愿意呢。”
“你不肯做亥王?”
“我不肯娶她的姐姐。”谡渊的视线再无隐晦,直勾勾的盯着小小的柳千颜。
这一刻谡深被眼前这个少年眼中阴翳惊骇到。这个与他几乎没有任何交集的十六弟,他们是同父所出,一脉相承。他一直自以为自己的日子过的可能是所有的兄弟之中最不堪的。然而真正在宫廷之中长大的皇子也悚然如斯。
“九哥,听说我们的叔父,从边疆赶过来了。”
“是哪一个。”
“就与九哥属地相邻的那一个呢。”
“侧亲王谡海?”
“嗯。相山城,辽阔而富庶。九哥没少羡慕吧。”
谡深隐而不语。
“将军说了,谡海是不满我做这个亥王。若我……若我不想将这即将到手的亥王之位拱手让人,即刻迎娶柳二小姐,且……削了九哥你的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