谡渊一番话做低伏小语气可怜,居然鬼使神差把其他皇子们说动了。有几个心肠没有那么硬的甚至开口安抚起来,“老十六也别太悲观了。太医不是说了,父王这是积郁成病。等来年开春,心情开朗些,会跟着好的……”
好?是好不了的。除了像谡渊这样毫无权势的皇子,其他几个都收拢了得心的宫廷大夫、太医、太傅、保子、宫人……就为了得到第一手关于亥王的动向。
尤其是发生了“假死”事件后。各位皇子内心都是,怕了怕了!如果不是老头子最后活着回来,他们恐怕真要身无一物两袖清风离城而去了。
虽然靠着自家大娘舅、二姥爷、三舅公的也不至于饿死街头。但王朝掌握在外人手里的滋味,他们提早都尝透了。
终于把皇兄们都说服劝走,也保证了自己不会动相山城。谡渊坐下,缓缓的吁出一口气。
相山城么?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相山城算什么,一座富庶的城池算什么。封藩封属算什么,不过就是八百里开外的一个土疙瘩。
这个时候卧榻上的亥王动了动身子,躺太久了他要翻个身,于是一把搭住了坐在一边的谡渊的手腕。
谡渊想也没想猛地撸开了父亲枯老的指头。
谡百绛干咳了几声,“逆……逆……逆子!还不快帮老子来翻个身……”
谡渊无动于衷看着他。
长到这么大从未见过谡百绛如此虚弱的样子。亥王谡百绛是一个非常注意保养,不肯过劳,不能坚持,出门很少骑马,通常都是躺在轿子里的人。
他坐的马车那都是必须八匹身强体壮的战马一同才能拉动的大车,里头有被褥,火炉,茶几,宫人,说书的小倌。
偶感风寒也是未见初状就被扼杀萌芽之中。
谡渊看着他,看着看着竟突自笑了出来。
谡百绛被自己儿子的笑弄得毛骨悚然,原本还伸在被褥外面,准备打打他的虚弱的小手呼啦缩了回去,被子蒙住一半的脑袋。
“老十六啊,你想要什么,告诉父王。父王能给的一定给你!”
谡渊却阴恻恻的笑,“父王放心。只要孩儿在,不会让宫里头的那些哥哥们抢走属于父王的任何一块疆土的。”
谡百绛彻底不明白了,“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啊,父王的东西以后一样不落的,都是孩儿我的。所以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他们趁着父王病重的间隙,偷走属于我的一寸土地!”
谡百绛浑身一激灵。
“你……你说……你说什么?什么都是你的?”
“父王的主位,还有,北疆。”
谡百绛不知哪儿得了力气,手肘一撑,居然支棱起了上半身,怒目而视,“来人啊!把他赶出去!把老十六给我赶出去——”
然而却没有一个宫人进来。
谡渊“咯咯咯”的发出了笑声。
“父王一定很纳闷吧。人呢?偌大的宫廷,人呢。告诉父王,从小到大,孩儿在这宫廷里就是如此度过的,身边没有一个人,无论早起夜寝,四季变换,没有一个人会来孩儿身边照顾孩儿。
“在孩儿眼里,宫廷从来就不是一个家。宫廷就像一座牢笼,我就像是谡氏先祖们的囚徒。不过这话说出去啊,可能没有人……哦不对,还是有人会信的。譬如从小就被父亲驱逐出宫廷的九哥吧。”
谡百绛气得瑟瑟发抖。他还没死呢!没死一个个都躲这么远,都认新主去了?
认得清么,你们!一个个的。
谡百绛突然看向了谡渊,“你说北疆?什么北疆。你跟北疆什么关系?我就觉得不对,我宫廷之中这么多皇子,柳绯君怎么偏偏就选中了你?!一定是你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密定。是不是!”
谡渊先是惊讶了一阵,随即又开始阴阳怪气的笑。
“在父王的眼里,只有有了密定才会选中孩儿继承亥王之位吧?因为孩儿在父王眼中就是那样一个没有用的皇子。弃之可惜,留之无用!”
他不说话了,谡百绛竟然默认。
可怜谡渊真的就是因为毫无背景权势,所以才被挑中,作为傀儡吧。
“父王呐,与北疆有所约定的人,不是孩儿,是父王您吧。北疆有座祭坛,需要亥朝密匙才能打开。当年北疆先祖为表忠心,将此密匙送入皇城宫廷,交予历代亥王管理……”
谡百绛的脸色不白了,也不红了,一点点变黑了。
他重新躺回了靠枕上,手指扭曲在一起,不停的纠结着。
“柳绯君想要与父王交易的,就是那把密匙吧。可是父王,您还记得么?我猜,您是记不得了。您大抵也记不得北疆氏族军到底为何永远都不能攻入皇城,威胁您的亥王之位了吧?”
谡百绛此时脑海里一幕幕的闪过,都是他的先父曾经说起过的故事。但那个时候谡百绛根本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亥王,充耳不闻。
待他登上亥王之位,先父早已亡故无从问起。他又是不喜欢读史书的人,先父留下的几个老史官早就被他打跑了……
谡渊弯下腰,贴近父亲耳边,“父王,您把亥王之位传给我吧。我保证您剩下的日子会过的……轻松许多。”
“你、你……不孝……子孙……”
“父王,劝您还是省省力气吧。北疆传闻中的天宿一族是真的存在的。天宿族人就是被北疆的先祖们迫入荒地最终不得不飞升逃命。半仙后裔是不会忘记这份仇怨的。”
“你、你怎么知……道?!”
谡渊露出一脸暧昧而迤逦的笑容。“巫女,会成为亥朝王后。是天书上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