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父为了保护家人,被活活打死。母亲成为了官姬。一双儿女成为了官奴,一家人从天不亮就要开始干活伺候官老爷,天黑了依然不能睡下。
“母亲病了,不能再伺候男人了。母亲知道他们会把她拖去猪圈,打残四肢,无法活动,割掉舌头,用滚烫的烛蜡封住喉咙发不出声。堪堪成为猪的饲料……”少年描述的时候目光笔直,不曾轻眨一下,眼底里的光悲悯又冷酷。
连鬼刃听了也忍不住皱眉。
“所以母亲趁着天亮之前偷偷逃了回来,当时妹妹就睡在我身边。我感觉到有人踢我,醒来的时候就看到母亲……母亲用帕子捂住妹妹的口鼻。我哀求母亲放手,可是母亲抬起眼眸看着我,我看到她的眼泪,是血红色的。”
妹妹死了。天一亮,就有人来抓母亲,看到妹妹的尸体也没有放过,一并扔进了猪圈里。
少年依旧要干活,不然就是一顿鞭打。打完以后身上烙上烙印,就是怠工的下场。许多人就是那样无声的死去的。
秦水连褪下了衣服,给谡深看着身上的伤痕,“后来我遇到一个刺客。”目光隐约瞥向鬼刃,“就是那种收钱买命的刺客。我恳求他,带我走。我宁愿杀人,也不想被作为猪的饲料。”
谡深问他,“你要杀的是何人?”
“东周免王,青薄沽。”
东周王青城海不是一个恶人,反而是一个慈悲的人。但是他同母同胞的弟弟青薄沽却是个嗜杀成性之人。
青城海虽然不满于弟弟的作风,但奈何他只有这么一个弟弟是与他同母同胞所出,哪怕看在生母的份上,都没有办法抛弃他。
于是在母亲溺爱,哥哥护佑下长大的免王,愈发的不可遏制。
刺杀青薄沽那是重罪,不仅仅是要赴死的。那是要被刨祖坟,株连九族,翻杀十八代祖宗的事情。
“你的背后,是什么人?”
少年笑了,他冲着鬼刃笑,“翼郡王,据我所知,这位近身侍卫大哥也是与我相似的来历,请问他是否有告诉过你,他背后的雇主是谁?”
谡深沉默。这确实是他们这一行的规矩,哪怕身死,哪怕绝境,哪怕一洗红尘,也绝不能翻查旧账。
原本是想在相山城中落脚,阴差阳错得了东亲王私生子的宠爱。衣食无忧之际又想起了淮河边救下自己的渔家女子。
他看见了正在将他的恩人千刀万剐后投尸于淮河的浠水郡都守军。他愣住了。
他听铃儿说过,浠水郡都是一座有爱的城池,虽然没有相山城繁华奢靡,但浠水郡都有一个很好的城主,城主严于律己,属地军军纪严明,绝不欺压百姓,官员之间也都愿意为民请命。
可是为何这几个守军要做出如此肮脏而不堪的事!?
他们抛却了已经凉透,剐成肉泥的少女躯体。
“这样应该就行了吧?都割成这样了,那些鱼会把她吃了吧?”
“最好都吃了!吃干抹净,连骨头都不要剩下。”
“是啊。这若是被守将发现,长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还是别说了。郡王此次去皇城,咱们哥几个也没搭上伙。这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和久光兄比。”
“光知道久光是皇城人士,要回家看看。难道我们不都是?我们没有家人么?他是氏族子弟,就比我们高贵了?”
……
秦水连看着翼郡王,麻木的看着他,“若非郡王您啊,治军严明,惩治严格,不通情理,铃儿姑娘或许不需要死。若在相山城中,只要有男子愿意娶了这姑娘,事情就平了。可是郡王您不啊。在您眼里,错了就是错了,罪责不罚不予理。所以,他们只好杀了她,碎尸,抛尸,就当从未发生过……”
然而却叫他遇见了,他能做的是什么呢?他是个东周人,他是个刺客,还被东周军通缉的叛国之人。
他说的话,谁会信?
“所以你就杀了那两名巡守的士兵?”
少年仰起头,眼中是目空一切,孑然一身的清朗。
“人,是我杀的。我认。”
鬼刃突然开口,“我问你的时候,你为何不说。”
少年笑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一眼就清楚。我说的,你未必会信。”
谡深道,“那为何现在又说了?”
“因为你找到了那孩子的尸体。”少年的语气蓦然的柔软了下来,“我知道,从一开始你就不曾信我。但是你却去打捞了那具尸体,那具你认定了根本不该存在的尸体。”
谡深顿了顿。
少年眼角余光闪过鬼刃,竟有一丝嫉妒,“他也是刺客出身。与我一路的刺客。我只是不懂,你信他,你为何如此信他?”
确实只要鬼刃的一句话,哪怕毫无证据,谡深也会选择不迟疑的信他。
谡深坦言,“因为他是我的贴身侍卫长啊。”
少年被重新关押了起来,但是这一次他显得很高兴。
守将问他,“小兄弟,你傻乐啥呢?”
“铃儿被找到了呀。而且铃儿入土为安了。她在天之灵应该会高兴的。她所仰慕的城主没有叫她失望。只不过那位城主手中的鞭还不够长,还不足以鞭策她家乡的每一个人……”
鬼刃默默跟随在谡深身后,突然一步上前跪下。
谡深脚步未停,仿佛自言自语的说着,“既然是你抓到的人,就由你看着办吧。只不过下次东亲王若再来要人,你也得自己给我应付过去。”
鬼刃轻声应着,“是,郡王。谢过郡王!”
谡深的心底却半点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连东亲王都来了,看来相山城要热闹起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