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女子。”
“衣衫不整。应该是……刚才亥王寝殿出来的模样。”
亥王,救救我……救救……
谡渊走了进来。他径直走了进来。
身上披着金丝镶边黑色的长袍,一脸的神情困倦。
池水中的妖物,目光犀利的望着谡渊。
“亥王倒是睡挺沉?身旁人儿都走了许久,这才发现呢?”
谡渊低头扫了一眼,显然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一池水,没有地方坐,只能坐在了水池边。
吕绮注意到他,坐下的时候十分的小心,连衣袍都不曾沾着池水半分。
她是与亥王睡过的人,亥王虽然事上细腻轻柔,却并非一个特别洁癖的人。
这池水……有问题?
她感觉倦了,很累,很累。累得都不想移动了,就想着索性躺下去。可是谡渊就在她眼前,她全心全意愿意相信这个足以能够救她于水火的男子……
“亥王……”
身后,容貌宛如姐姐复刻的男人一把勾住了她的腰腹,瞬间感觉水池底部升起无数双小触手,揽住了她的腰?!
“亥王,救救我……”
谡渊开口了,“派去相山城的探子回来了。翼郡王果然不会令人失望。再过不久,相山城就会完全落入他的掌控。”
妖物脸上并无半分喜怒,“那只老狐狸呢?”
谡渊说话的间隙目光小心谨慎的盯住吕绮,似乎在担心自己会被她一不小心拖下水,“出城之后一路向南,但据说并没有径直返回东周。”
“那只老狐狸的心思可一点都不简单。”
谡渊语气轻慢的问道,“既然知道不简单,为何让他白白离去?”
妖物嗤了一声,在水池中央洒脱的转了个圈,“老狐狸手中握有重兵。若是东周不顾旧情,执意来犯,请问亥王你打算用什么去抵抗?”
谡渊说话并不曾多用一分力,身子却绷紧了,“以如今皇城与北疆相辅相成的局面,难道还不愿意助一臂之力?”
妖物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缓缓的移向了吕绮。
吕绮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连张开嘴都需要莫大的力气。
“咦?这个怎么还没有沉下去。真慢!”
谡渊瞥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
立刻遭来了调侃,“是不是亥王舍不得呀?所以死不瞑目的。”
谡渊唏嘘,“我不过是一时大意了。”
“亥王的一时大意,可是白白的送走了一条窈窕女子的命呢。”
妖物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仔细捧起吕绮的脸端详了半刻,“嗯。我还是觉着现在的这张脸,妖艳了许多。亥王,你觉得呢?”
谡渊暗自松了口气。还好,没有留着一张吕绮的脸。
反正吕兰他也不认识,爱顶谁的脸顶谁的脸。
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吕绮的嘴唇缓缓的翕合,妖物好奇的凑了上来,贴在她的唇边细细聆听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刚开始是埋着头,悄悄耸动着肩膀,笑声愈来愈放肆,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谡渊板脸,“你到底在笑什么。”
“你猜,亥王,这个小女子她说了什么?”
“不外乎,救救我,之类?”
“不,不不不。你真是不懂女人心呐!她说的是,亥王,您可曾有一刻,是心水于我……噗、哈哈哈哈!”
谡渊嗔怪的看着妖物,看着看着眼底里悄然流露出了一丝悲凉。
他是有名字的妖物,他不是普通的妖物,他叫梵几生。
他是北疆天宿一族祭司后裔,是个男人。是巫女的守望者。
却爱上了一个自己不能爱上的主子,千载轮回的巫女。
为了守护她,为了永世陪伴她,他自愿放弃了自己的肉体凡胎,以祭司禁术为食,吞噬他人躯体养分,滋养自身,守护北疆天宿祭坛。
可即使如此亦步亦趋的追随,倾尽所有的付出,最终却依然落败成了一个弃子。
他不甘心的是,为什么脆弱如蝉翼时候的巫女就偏偏遇到了那个一无是处的少年,明明为她做一切事情的人是自己,巫女却就记住了那个少年。
“吕兰”从水池中站起身缓缓走了出来,走到水池旁的铜镜前好好的打量着自己,明显依然是不满意的。
“知道么,我最爱的脸,依然是柳夕阮的脸。她看起来,又骄傲,又跋扈,却端秀的可怕。哦!你见过的呀。”
谡渊避开了他铜镜中投射过来的目光。
谡渊的潜意识精准的可怕。在柳绯君的家宴上初次见到献舞的柳夕阮,本能的就完全无法提起兴致。
莫名的就觉得这位二小姐不值得亲近。哪怕她的舞步再妖娆,举手投足再端庄贤淑,血脉里却有着东西叫他排斥着她。
原如今,彼此都是男人。
梵几生伸出手,整齐叠放在一边的衣物悬空漂浮而来,一件件的叠穿到了他的身上。
粉色的水池之中早已经没有了吕绮的影子,只剩下水面上一个个冒出的小泡泡,噗噜噗噜像是在描绘着一个诡异而空洞的逸闻传说。
谡渊环顾四周,柳千颜并不在。
他也不问,梵几生的脾气他琢磨不透。
从最初的恐惧,害怕,无法直视,终于慢慢的他接纳了这个妖物的存在。甚至连柳千颜也是个妖物。
他知道柳千颜与梵几生并不合拍。他们一脉同出,却性格迥异。但是彼此相生相持,是永世摆脱不掉对方的。
柳千颜眼中只在乎北疆她自己的族人后裔,梵几生却想要的更多。
他们憎恨谡家人,是因为谡家的先祖背叛他们的先祖,导致他们的后人至今被古老的咒语捆绑,无法离开荒漠的土地。
先知所载,北疆将要遇到一场天灾绝境,若是这些氏族后裔依然无法离开北疆之土,后果必将万分不堪。
“你知道这个女人要杀你么?”
谡渊讶然,谁?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指了指水池底下。
“你知道那位温子合温大人的所作所为么?”
谡渊的脸色僵硬了起来。
他知道,他怎么能不知道?他又不傻!
也不瞎。
可是,他转而就满不在乎的笑了开来,“不过就是个大臣。一个吸附于我亥国王朝的蚂蚱。我高高在上的国主,需要知道那样一个人?在意那样一个人?”
“说得好!”他开心了。他开心了,谡渊也就放心了。
但是终有一天,谡渊无数个夜深人静之际,咬牙切齿,凡属于我谡家的,是我亥朝的,你——必须一样一样的,给我还回来。
你欠下我子民的,欠下我百姓的人命,一条一条的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