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你去告诉东亲王,就需要她去了唉。怎么说她都是东亲王外侄女。叫东亲王一声姑父的。对东亲王来说,谡深你是外人,那荪小姐就是自家人了。自家人说的话哪能不信呢?”
“你的意思是,让我利用荪苗若去告诉谡子谢,他儿子死了?”
“嗯啊。这本身就是槐公子自己嚣纵过度,饮酒失乐,不幸跌入了水沟。这种事,人之无常,不可避免。翼郡王也已经竭尽全力保护周全了,奈何天不随人愿。”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信口胡诌,就怕,“荪小姐若是不肯为此说话呢?”
“荪小姐是郡王夫人,有何不肯的。”
谡深看着她,双目死死的盯住她。
要是眼眸中能射出火苗来,那大概都能把她烤熟的香脆苏骨了……
“你说什么。”
柳千颜无动于衷的看着他,此刻似乎是一种鞭挞。
“柳千颜啊,你让我娶荪家的小姐?”在她让他回忆起前世今生的往事之后,让他娶一个今生毫无瓜葛的女子?她是怎么想的。还是对于她来说过往的不过是云烟,都可以风云无常的一笔略过?
柳千颜起身上前,眼底里是一片漆黑宛如深渊。有的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一点都看不懂她,为何她可以给予他的情感是那么深重的,重到喘不过气来,可是她表现出的却又淡若似水,不过就是史书上的一句:亥王逐北疆天宿族巫女而致亥王朝因覆灭。
他忍不住一把掐住了她的肩膀,“难道你给我看的过往幕幕都是假的?!”
她手指纤弱,肆无忌惮抚过他硬朗的侧颜。“当然不是假的,郡王。谡深。可你知道我族人经历了世世代代的毁灭,那也犹如壁画般印刻在我脑海中。每一次,我选择的人都是你,都不希望你对我失望,因为你只有一次,对你的人生只有一次,而我不同,而我的族人不同。我终于是明白了,我不能只为你我而活,那样只会让我更加绝望,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所以今时今日,你就让我一次,让我拯救北疆,让我拯救族人。”
“为你覆灭了整个亥朝么?”
“是你们亥朝的先祖背信弃义在先,小人所为,不值得原谅。”
“我问你,我是小人么?在你眼里,我也是不值得原谅的么。”
“可你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是。我没有做错任何事,错的是我先祖。违背承诺的也并非当今在世的亥朝子民,又为何要承担他们根本没有做过的事呢?”
“那就应该让我的族人生生世世的承受下去吗——!”
谡深顿住了。这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柳千颜歇斯底里的咆哮,经脉在她额头、鼻梁,颈部,肩骨的地方突显上来。一条条金光碧闪的脉络清晰可见。
她的脸笼罩在黑雾中,瞳孔变得那么大,几乎遮住她半张脸。
黑气像滚滚的浓烟,徘徊在她肌肤底下,原本看去清透如水的肌肤变成了黑炭的眼色,没有一丝纹路……
谡深倒退了一步。
柳千颜紧逼,“你害怕了?谡深,你害怕了!你怎么能害怕我?”
这一刻他才清晰的认识到,她早已不是人了。
守立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秦水连突然露出痛苦的神色。他抓住自己的脖子,用力撕扯着,像是在撕开一根无形的绳索,撕开看不见的高领。
谡深想过去帮他,可柳千颜叫住了他,“这个人,早就死了。你知道的。死在皇城郊外,死在皇家园林的官道上。”
是为了保护温子合回城才牺牲了自己。谡深是知道。
柳千颜继续以不人不鬼的声音说,“谡深,你答应过我的,答应过我,一定会帮助北疆,拯救北疆族人的。”
“那就意味着我要娶荪苗若,要欺瞒东亲王,要对付皇城军?”
“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可你也看到了,今时今日我已经没有那个能耐……”
“你可以做到。”
“属军人数稀少。”
“皇城军不堪一击。”
谡深终于低下了头,“千颜,我知道我答应过你,我知道是我欠你的!可是你能不能为那些无辜的人想一想,他们为何要跟随着我,要跟我去北疆送死?”
“你以为谡渊的野心就止步于北疆了?”柳千颜语气森冷,却至少恢复了平常的容貌,依旧恬淡如水,一尘不染,“谡渊是你的弟弟,他跟你有着相似的境遇。他一直以你为目标马首是瞻。你平心而论,带着几千兵马入皇城,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援助谡百绛?没有一点别的心思?当时若非皇城中局势残乱不堪,又有柳绯君大局当前,你真的忍的下那份骚乱的野心?”
谡深认了。他知道在她的面前自己没有什么好伪装的。哪怕伪装的都能够骗过自己了,却也未必骗过她。
“你说的没错。我是不甘心,我哪里能甘心。与其他皇子相比,我差在哪里。这些年我克勤克俭,做的比别人都多,而得到的回报却是零星一点。就算继承王位也只有谡渊的份,没有我的份。好!那是我前世修来的,我认。可你是要我带着自己辛苦得来的一兵一卒去送死?”
“谡深呐——”柳千颜这一声,谡深呐,用情至长,是她从未展露过的深情。“我果然没有看错呐,谡深。你确实一世王者之才,过去……是我的错,我委屈了你呀。”
谡深颤抖了一下,“你、说真的?”
“我可以不再逼你,也不以你的誓言施压与你。不过眼前的困境你总是要想法设法脱离出来的。难道你要瞒着东亲王一辈子,他的儿子还没死?”
谡深沉思起来,说的没错。谡子谢不可能一辈子不回头来找谡槐,与其到时候被他发现,不如自己先自告奋勇。
“我真的要娶荪苗若?”
“没有人比我更懂得女人的心思。她的眼里有你,只要你愿意付出万分之一的努力,就可以住进她的心底,就可以操纵她,成为你汲取辽夏城池千军万马的桥梁。”
谡深依然心中戚戚然的望着她,“可你……你不会为此怨恨我?”
“谡深,我们不是光着一辈子在一起,我们是上一辈子,上上一辈子,上上上一辈子都在一起的人,我自然——信得过你!”
柳千颜自然然的踮起足尖,拢向谡深的胸前,谡深不能的后仰了几分,但同时一手揽住了她的腰。
“我答应你,你要什么,我都会拿来给你。”
“好。我记着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