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他跟北疆之人无冤无仇,而那将士身上的杀气却滔天漫地。
况且浠水郡都离北疆也是天南海北,就算谡渊要收复北疆也不该派他去。
似梦似幻中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轻语,“亥王,我本巫女,与你无缘。今生能遇亥王,是我做巫女以来最开心的事!只是,可惜我没有办法今生都陪伴亥王,待你来生,我再来寻你……一定要等着颜儿。”
“若有来生,我便不做亥王了!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争,就做北疆荒土之上的一只獾,长伴你的脚下,可好?”
“亥王又说笑了,獾长得多丑呀。”
“獾丑,你不还救了那只獾么?”
“再丑也是一条生灵。我施救可不仅仅只救亥王啊。”
“你救我的时候,我可不是亥王,不过就是个皇子。”
“我会看命!亥王信不信?我一眼看出,九皇子天赋异禀,他日定成王。”
“哦。所以是早已洞察天机,才救的?”
“那是当然……”
可是他已搂住了她,将脸埋进她的颈窝。
她的身体在颤抖,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也知道她在恐惧,不得已放慢了动作。
她是北疆的天宿巫女,在氏族重重的包围之下长大。
因为注定了命不长久,到了既定的时刻必须献祭性命,氏族的长者从不对她多言什么。
她一路长大能看到的只有北疆的辽阔,北疆的旱无,北疆的牛羊,北疆的骏马。
她不需要接触过多的人,之因注定了早逝。
“不必害怕我,永远不必害怕我。”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也能如此温存,如此耐心。
身为亥朝九皇子,得天独厚的天赋,自小游历四海八方的阅历,令他目空一切傲视群儒。
可是在救下自己性命的少女面前,他必须谦卑而谨慎,若没有她,他早已是北疆之土上的一具骸骨。
轻手轻脚褪去肩头衣衫,凝脂如玉的肌肤,光洁如丝的秀发娇憨垂落下来挡住了胸前,纵然高傲如亥王,依然怯住了。
久久没有等到动静,她微微眯开眼睛,偷瞄他一眼,嗤的笑了。
“为何亥王瞧着比我还害怕……”
“我不是害怕。我哪有害怕?”不过是怕伤着她。
有些经历只一次,便能刻入骨髓。
这一刻,若是让他送了性命,也不会迟疑的。
可是当她醒来,头一句话,却是,“亥王回去吧。”
“回去?回哪儿。”
“亥王的宫廷啊。”
“你随我回去。我把整个亥王殿都给你……”
她却摇了摇头。不是推拒,不是少女的矜持,不是欲拒还迎。
而是明晃晃的,坚定的,不容动摇的拒绝。
“我不会离开北疆的。”
“为何!”他怒,不甘,心疼。
“宿命啊……”
“别跟我扯那些。在亥王面前,宿命算什么。”
……
可是最终,她还是死在亥王眼前。
“……是谡家留下的罪孽啊。”
那一刻他便决定了再也不要做什么亥王,哪怕成为一个混世之主。
然而轮回依旧无解,然而巫女还是一次一次必须为北疆而献祭。
就算他杀到宫廷,逆天改命。亦或覆灭了整个北疆,轮回之势从未站在他的一边过。
是为什么……
谡深看着柳千颜的时候,她的手掌已经放了下来。
他的眼中充满泪水,而她的眼中却是一片死寂。
“谡深啊,对不起!我也想……就此放过你。可是,一个人站在千鸟殿的高台之上,一个人坐在千辞宫的月光之下的时候,真的太冷清了呀。”
所以哪怕知道仅有短短的数载,每次还是忍不住想要回到他的怀抱,每一次都……
看着他什么都不记得,明明可以替他高兴,替他庆幸,自己却做不到啊。
“巫女大人,你已经……你真的已经试过无数次了么?”
“是。我试过了无数次。我独自,试过了无数次。”
对她而言最悲哀的不过是每一次她在献祭前都必须亲自谱写好自己与他最初的际遇,遇见,在什么时候遇见,各自经历了什么,才可以错开这场悲剧。
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在每一次记忆轮回慢慢涌入自己体内的时刻,都是她最痛苦而挣扎的时刻,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与他相聚更多时间的机会,无论将他推到多么远,最后还是会忍不住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么从一开始就不要见到?那么就意味着作为陪伴她而生的祭司影仆必须在她十四岁之前就杀死谡深,等她记起的一刻,便又是无解……
“郡王在那儿——”
高亢的声音响起,是水烟领着自家小姐找来了。
说起这个驸马也是心头堵,怎么还有人躲的呢……?
水烟一看柳千颜竟还一手抵在翼郡王胸前,微微佝偻着背,一副病西施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
“哈!死丫头,胆子还真大……”刚要喊小姐看,无意中瞥见了谡深的表情……
啊!?这是怎么回事?
这真是东亲王口中赞赏有佳的翼郡王么。怎么还哭了呢?还哭得咬牙切齿的,跟什么人深仇大恨似的?
不由吓退了两步,“小、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
让凡世之人看见自己的轮回,是天宿族的大忌。巫女是损耗天力太多,有些虚了才撑着谡深休息。
但她背对着荪家小姐和丫鬟,她们没见着她灰白的脸色。
以为是秦小哥招回来的入府丫头借机勾引郡王呢。
水烟这般凌厉还真不是凭空而来的,是跟着主子有样学样,胆子慢慢被护出来的。翼郡王虽然也姓谡,但东亲王不也姓谡么,谁的身家背景也不弱于谁呀。
荪小姐怒中含笑大步走上前去。
水烟瞧着郡王脸色不好,可自家小姐泼辣惯了,没拦住……她有罪!
“郡王赶我走的心未免也太明了吧?”怒气冲冲就往前赶,加上自小在家爱看闲书,看坏了一双眼睛,根本瞧不清翼郡王脸上的表情。
只觉得人挺高的,还很挺拔。不知道说话声音动不动听。
作为荪家七小姐她也没什么别的要求,什么都是东亲王这个姑父作主,姑父肯给安排亲事,自家父母都已经磕头谢恩了。
这要是被赶回去了,自己脸面她倒是不在乎的,父母脸面遮一遮也能遮住。就怕姑父那儿不好交待。
自己耽误了也就罢了,不能耽误了自家兄弟姐妹啊。
她一手还没有拉住那来历不明的妮子衣袍的边儿呢,就见翼郡王身后佩剑利落而起,呼啦一下,破开在她眼前……
“啊——?”
“啊!小姐……”水烟奔了过来,惊慌失措按住了荪小姐手腕上的伤口。
外头正在做着人生重大思考,是否要立刻跑路的秦小哥闻声好奇的探头进来。
谡深一剑下去也意识到自己过了,可那迫切的心情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柳千颜明显缓过了气,她缓缓侧过头看向荪小姐。
走到她的身边委身低下,双手握住她受伤的手腕。
过了一会儿,荪小姐觉得不疼了,抽了抽鼻子低头一看,咿呀——它好了!?比见鬼还神奇!
“郡王不是有意的。”
谡深搂过柳千颜就将她推进了内屋。
扶稳她坐下,慢慢抚着她的头顶,“不疼、不疼哈……”
巫女救人疗伤都不是平白无故的。巨大的疼痛会转移到她自己身上。
尤其是救起已经咽了气的躯体的时候,无异于让她亲自死一遍……
“郡王还会像以前那样,用生人来喂我么?”
“会!”
谡深舔舐着嘴唇,“以后不要再叫我郡王。”
“九哥?”
“嗯。九哥。”
“九哥会阻止亥王攻打北疆的吧?”
“会。”甚至亥王之位,也该易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