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已经连两千人都不足了。
谡深大发雷霆,“谁让你们私自进攻皇城军了!”
伤痕累累的将士眼泪汪汪的望着自家郡王。
难道不是郡王您么?
谡深也狠不下心继续责骂了,问兵士,“你们将领呢?”
一个、两个……站出来说,将领已经以身殉职了。
谡深只觉得后脑勺一阵阵发晕。
那是他的属地军啊。
是从入驻洗漱郡以来无数个日夜亲手训养出来的。
他刚刚抵达浠水郡的时候只看到了一片褴褛的农田,东一块西一块的秃在那里。
有些农户家明明有田却不愿意耕种,因为收成的大部分都会被抢去,有时甚至会因为手中唯一的余粮而遭来杀身之祸。
既然老天要饿死大家,就一起死好了。
大街上到处都是佝在角落里的年轻人,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他们连打架都不会好好的打,因为吃不饱,身体格外的虚弱。
谡深亲自出面买粮,凡是愿意帮忙押运的村民家给予优先补给。
后来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加入进来,谡深亲自教他们功夫,教他们对敌的招式。在年轻人心悦诚服以后,组建起了属地军。一开始纯粹只是为了保卫浠水郡都的粮收。
军中的一兵一卒很多都是谡深认得的。因为农田放还给了农户,他们开始耕种,但却将大部分的收成都交给了军营,因为他们的儿子在这里,他们的侄子在里面,老一辈的农户知道自己已经不能为城池多做什么了,于是选择先让孩子们吃饱。
谡深的属军就是这样一步步走出来的。
如今倒下去的也都是浠水郡都的孩子们。
他头一次难过的哭了出来。
是他的错,他不该让这些孩子们首当其冲。他早该知道这些浠水郡都的将士们有多么在乎胜利,与自己眼前压阵的这些相山军子弟截然不同。
他信任他们,他们信任他,可是他却送他们去死。
“郡王,皇城军有八万人,我们打不过……”最终逃回来的年轻士兵哭丧着脸,苦恼的描述着。
“将军真的带着我们已经尽力了。将军说,若是久侍卫或者鬼护卫在,也许我们还有胜利的机会……可是,我们真的抵抗不住那么许多的人……”
相山军中有人发出了讪笑,“弱就是弱,何必找诸多借口?”
被谡深呵斥,“有谁不服的,我拨一万人给你,还多属军的两千人,你亲自给我上!”
终于,没了声响。
相山军整军也不过四万有余,这次谡深并未全部带出来,还留有一部分在相山城中自守。
从辽夏城带出来的援军压后,也不可能指望他们冲锋陷阵。充其量不过在后面摇旗呐喊。
谡深心中明白自己没有第二次的机会,必须一击即中。否则这群乌合之众的相山军必定一盘散沙溃不成军。
他们是只能坐享其成,不能面临挫折的大军。
与皇城军恶战过的属军之中有人已经看清了皇城军的面目。
向谡深献计献策。
“这群皇城之子根本不堪一击。若不是他们占优,我们也不会战败。”
但皇城军自恃亥朝正统,享受拥戴,属地军告诉谡深,“郡王,他们一路从皇城赶来,粮草不足,能走到现在全靠那些沿途的百姓支援。北疆边界的百姓由于一直遭到北疆氏族军的侵扰,哭告无门,他们还愚蠢的以为皇城军是来拯救他们的!”
谡深轻轻敲击着剑柄,脑海里有了主意。
“先按兵不动,让他们进北疆。”
北疆氏族虽然垮了,垮成了一滩泥水。
但北疆氏族的血气还在,北疆与亥朝皇室百年来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亥王却趁着北疆面临百年一遇天灾浩劫之际,趁火打劫,企图收复北疆?
天可忍,地不可忍!
氏族军虽然只有一股股小群势力,但氏族军的悍勇谡深早在柳绯君身上就见识过了。
果然,不出几日。仅只有百余人的氏族军就将皇城大军骚扰的不胜其烦,不得已退出了北疆疆土,重新屯军在边界处。
吃喝没有了就搜刮民脂民膏。
终于边界的百姓意识到不对劲了。
怎么北疆的氏族军不来骚扰自己,反而成了皇城军来抢掠自己?
民心一失,皇城军的下场就落的和氏族军一样了,忍饥挨饿。
想抢无力抢。
回头找援军,遥遥无期。
谡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一边暗派属军中机灵的将士混入百姓中,散播谣言,相山军与辽夏军已合成一气,这次不是翼郡王要抵抗皇城军,是辽夏城东亲王看不过亥王违背祖制,干扰北疆氏族自治,决定出兵讨伐。
无需攻伐,谣言一传入皇城军中,大军就慌了。
“真的是辽夏的东亲王?和翼郡王联手了?真的是这么说的?!对方一共多少人?”
“相山军四万,辽夏军四万……”
“那就是满满当当八万人?我们与浠水郡都的属军交战的时候已经折损了不少……这!朝廷可有消息来?援军什么时候到?”
“皇城送来的消息是……北疆氏族军已经内战很久了,没有了抵抗的余地,怕是……不会再派援军了。”
“什么!!?亥王是要送我们去死?”
“亥王急功近利当然是要送我们去死!”
“亥王与他父亲一丘之貉!都是觉得我们这些将士吃了他的粮食,占用了他享乐的国库,谁都知道翼郡王是他亥王的亲兄弟,翼郡王去皇城的时候兄弟俩感情可好了。亥王还亲口说了:九哥,此去路途遥远,他日得空你可要记得回皇城来看我。哼!仔细想想,就是亥王要借翼郡王之手干掉我们。”
不战,而将皇城军赶回皇城。谡深自己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相山军上下先是愣了一愣,接着大呼过瘾——
这是如何一般的气势!
是万家兵书上都不曾敢写的。
不过只有对方一半的兵力。而对方又是一朝之统下帝王亲兵。
己方未损一人的情况下——当然在相山军眼里浠水郡都的属军不算自己人,自己就大获全胜。
翼郡王的部署他们自然是信服。只是没有想到首战告捷,竟能如此大胜。
看着面前乌压压一片,跪倒在面前道贺的相山军,谡深内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这些人已经成为了可以为他而战的将士了。
只可惜他的属地军不会再回来了。
属军的牺牲不是白费的。如果没有他们打破了皇城军的气势,令皇城军以为在他们之外所有的军队都会像属军一样作战,他们是不会那么轻易的告退的。
而此刻他的手中却紧紧攥着拳头,牙尖咬的咯咯作响。
他不仅失去了属军,还失去了整个浠水郡都……
手中信笺上每一个字犹如血泣。
浠水郡都告破。全城上下折损在辽军之手,大火焚烧七天六夜,连周围的树林都被熏黑了。
东亲王意欲收回相山城,守军将士万众一心坚守不出。辽军转攻浠水郡,意图引出相山守军。
守军不为所动。
而其中一个攻城将领的姓氏勾起了谡深的回忆,崆峒茗。
据说崆峒茗手下有一悍将,脸戴黑色铜铁面具,持双手刃。对浠水郡内外了若指掌。
柳千颜人明明在相山城,为何不救?谡深想也能明白,相山城池固若金汤易守难攻。但浠水郡却地势奇骸,难守易攻,且城小民穷。
明眼人是根本不屑于这座狭小的城池。辽军放火攻略,显然就只有一个目的,引出相山军。
不料相山城中尽是血冷心铁之人。
……
氏族军要骚扰皇城军不费吹灰之力。但想在翼郡王面前耍宝未必能成。
谡深长驱直入,拿下北疆几大氏族藩王后,果然氏族军都消停了下来。
军中有人提出该去辽夏城向东亲王报喜。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谡深手起刀落斩于脚下。
众将士一脸不可置信。
谡深径直开言,“我谡深从未愧对东亲王分毫。阻挠皇城军破坏我谡家先祖立规,涉足北疆之土,也是与东亲王商议后的正义之举。可东亲王竟趁我不在属地之上,领军侵犯我属地,杀戮我百姓,我属军身先士卒,八千人之众如今不余两千,而作为盟友的辽军却毁我军家园!今日,我谡深决定,不予归还相山城,且与东亲王势不两立,报他毁我属地城之仇。”
相山军中一片哗然。人人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作想……
“你们若归于我谡深,日后绝不委负你们。你们若不愿归属,自行离去,无论是回相山,还是前去辽夏,我谡深绝不阻拦。”
这个时候但凡有点脑子的话也不敢回相山吧,至于去辽夏,去了容易,却注定寄人篱下。
只要有一人开口,“我等愿归顺郡王——”便紧随而来千千万万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