荪苗若顿了一顿,“你说什么呢,是姑母糊涂了才会自作主张。我这就跟她说不能将你草率的嫁出去。就算要嫁,也必须是我看好的人家,风光大嫁。我自己……我……已经这样了,不能让跟着我的丫头再受苦。何况你就是我的妹妹,我最最亲爱的妹妹。所有的人都放弃我,不顾我的时候,只有你还会惦记着我的,对不对?”
水烟忍住眼眶中的泪,有些话她已经隐藏了很久,听到荪苗若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便觉得是时候真正对主子坦诚一次,“小姐,说到底——他们都是外人啊!”
荪苗若还是没有明白,正要摇头,直到看着水烟眼眸的时候她终于理解了她的意思。
“姑父也不会帮我们的是不是?姑父根本不是为了我们荪家,也不是为了帮我出气。而是为了他的私生子……对姑父、姑母来说,我就是……就什么也不是!”
又一直瓷碗被摔在了门框上,碎成一地。
院子里粗使打扫的丫头们面面相觑缄口不言。这对夫人娘家来的主仆可不好对付,两个丫头片子脾气都大,说风就是雨的。
也不知道自己闷在房间里生什么气呢。
消息很快还是传到了荪氏的耳中,毕竟她才是这个家里真正的主人。
听到侄女如此不识大体,她找来自己的次女,拉着她的手,声泪俱下,“我这个当姑母的也太不容易。你表妹从小性子急,眼高于顶。自己娘家给说了多少门亲都被她喝退了。我也是替她着急,才好心让你父亲为她说了这门亲事。还给她自作主张的机会,让她先去了相山城进了郡王府。若是不喜欢,她随时都能够回来。结果是她自己留了下来。可是这次回来,你听听她的语气,话里话外都是在谡深那头受了委屈,受了委屈我还能不知道啊?这还不是怪她自己没本事……瞧人谡深如今都是翼亲王了,身份不在你父亲之下。我也就是怕你们父亲再这样打下去,迟早把自己家业给败光了!”
次女是家中子女之中最精明的,也是最懂得平稳之道的。
她了解荪氏的为人,好面子又喜欢说大话。但说到底毕竟是自己的母亲,而且从小在养育上从未亏待过自己。
这也是作为次女她能够安枕无忧长到这么大,没有受到什么严重不公的原因。
虽然在众多的人眼中看来,身为次女,上有长姐、长兄,下有弟弟,自己的处境一定十分勉强,但好在次女精明从小就懂得为自己谋划,倒也活的不赖。
听到母亲在自己面前抱怨表妹荪苗若,她也只是耐着性子微笑着听着。
虽然不认识谡深,但对这个9岁就被赶出宫廷的谡家远亲有所耳闻,小的时候她甚至问过父亲,都是本家姓谡的,为何不收留他一阵。
可是父亲却告诉他,同是姓谡的,彼此的命运却截然不用。而谡深未必能够活到成年。
谡深做到了,而且凭一己之力从完全不将他视为己出的亥王手中拿到了封地,还封了郡王。可见这个谡深并不简单。
父亲希望收拢这个年轻的后辈多少也是受到次女的影响。谡子谢问过这个女儿,“如何看待谡深此人。”
她非常精准无误的回答,“他日必将有所谋为。”
然而她没有想到,父亲会将这份大礼送到从未在家中露过面的同父异母的兄长。
东亲王府中并非人人都知道谡槐的存在,但是谡子谢的次女谡珺绝对是其中之一。
也是她提出用联姻的方式能加固这道关联。只是没想到被父亲的人竟会是荪苗若。
她并非不喜欢荪苗若,反而对这个性格硬朗的表妹很有好感。
只不过……有时候过于硬朗了并非好事。
因为谡槐的关系,东亲王与谡深算是结下不解深仇。
谡珺心底也是着急的。她跟母亲荪氏的看法一致,因此母亲才会找她商量,同时也是所有孩子中,这个女儿的口风是最紧的。
“母亲既然不希望表妹再参与其中,何不直言?”据她所知,荪表妹虽然性子跋扈了些,但自小管教甚严,对长辈未必敢不敬。
也许只是对荪氏背后搞小动作的方法不满。
“直言!?你怎么跟你兄弟一个德行?小若又不是我亲生的,说话自然生分。而且她刚回来的时候,那模样真的是……憔悴的令人心疼,我难免一时心软就答应了她,要为她报仇出气。现在反悔……”
啊!明白了,说到底母亲还是舍不下这个面子。
答应的事情不愿食言,所以就希望对方放弃?
“可这跟你要嫁掉表妹的贴身婢女有什么关系?阿娘,那丫头也不是我们家出。当时是从她荪家自己带来的。”
“这我能不知道!”
“……”瞥了一眼荪氏不快的表情,谡珺知道自己又多言了。还是等母亲自己说吧。等她冷静下来,才会意识到自己说过的话有多蛮不讲理。
“我就是让你想想办法才喊你回来的。”
“那,表妹的意思是?”
“她死活不答应!”
“是她亲口说的?”
“这……”
“要是母亲相信我,让我去找表妹聊聊?”
“怎么会不信你!你去、你去,你快去。”
谡珺一庭院,就看到沿着墙边气势汹汹走来的荪苗若。
无论受到过多大的打击,依然可以昂首挺胸,气势不减。这倒是令谡珺暗地里有几分佩服了这位表妹。
“荪表妹。”
荪苗若瞥了眼迎面走来,而且显然是被姑母找来当说客的表姐。
姑母就是这样的人!自己说不过了吧就开始搬救兵。然后自己躲在幕后,还当垂帘听政呢。
“表姐好。”草草的行了个礼,脚步不停的向着荪氏的庭院走去。
“表妹请慢步。”
“怎么,姑母是休息了,还是身体又不适了?”
谡珺叹了口气,荪苗若在父亲家里住了这许多日子,与自己见面的时间也不多,怎么就对自己如此戒备了?
看来要么就是平日母亲在她面前没少诋毁自己的孩子们,要么就是她早已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
“小若啊,我们去你房里,坐下来聊一聊可好?”
“聊什么。是表姐要帮忙准备水烟出嫁的行头么?水烟是我的丫头!嫁不嫁人得有我说了算。”
“可是,表妹啊,你们现在却是住在母亲的家里啊。”她原本没打算这么说的,显得生分。可是荪苗若不给她丝毫开口的机会。她必须先给她一个下马威,才能震慑住她。
果然,荪苗若脸色一变。先是气怒殷红,但很快她意识到自己表姐说的是真相,而她之所以选择留在辽夏城而不是回娘家。就是因为倚靠姑父、姑母的力量,才能为自己报仇。
一旦回了家,就只能与自己的母亲抱头痛哭。抑郁而终。
刚硬如她,是不会让自己那样悲惨的。
“表妹,有些事情不能选择。但是却能够尽量让事情往对自己更有利的方向偏动。你真的不愿意聊一聊?”
“表姐……”荪苗若迟滞了一会儿,以前的她是不会退让,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了,“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