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眼中光芒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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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郡安站在谡深身后不远处,看着那个背影有些默默不安。
父亲说过,翼亲王是个能成大事的人,可是翼亲王却被什么难缠的小鬼绊住了。这不是迷信的说法,而是含沙射影的指摘。
他知道若是父亲还能行走,定然会继续效忠亲王的,因此他想要跟随亲王左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城里头也经常有失踪的人,有钱的,没钱的。有钱人家丢失了人会悬赏,那动静可大了,重金悬赏的榜单一挂就是若干年,甚至见过千里追凶,百年追凶的,尤其是那些家大业大,不惜祖孙三代,还以为匪子是刨了人家祖坟呢。
但平民百姓家里丢了个人结局就截然不同,也有歇斯底里找的,可找着找着就没了下文,有的为寻亲妻离子散,结果却是无疾而终。更多的则是得过且过,少了个儿子再生个儿子,少了个女儿丢当泼出去一盆水,丢了妻子的再续弦,丢了丈夫的……城里不少寡妇再嫁的。
可是翼亲王却一个个的给找了回来,不仅找了回来还亲自打了棺材给厚葬了。有些家中无人的,他便是“翼亲王所立”之碑,没有丝毫的怠慢。
那一刻,郡安逐渐的明白了父亲口中所谓的情分了。
什么是情分。自古就有主家仆役为主家守忠的,尤其遇到家道中落的世弟之户。子嗣断绝,香火不继,老主人死了以后就断了香火无人上坟了。可是仆人家却是有后的,于是就有了在大户人家当了一辈子管事的儿子,开始给主人家上坟,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
但是极少极少有主人家为仆人家留香的。人走茶凉,仆人死了就是死了,就算是那些三代同主的,不过也就是给几个银子凭吊一番。
像翼亲王这般亲自敛了尸,下了葬,立了碑,还径自念叨的,不仅难得简直稀奇。
郡安见着那位崆峒小姐的碑立的尤其好奇。她是外乡人,又是有族家的,据说已是出了阁的,怎么如此说葬就葬?
可是翼亲王就是给落了葬,而且旁边还陪了一座衣冠冢,应该是那女子的本家,写的是崆峒茗少之墓。
一并的华叔的墓碑也立在层层叠叠之中。
天色一暗,城外便起了风。郡安上前劝道,“亲王,夜间风凉,及早回城吧?”
谡深却依然无动于衷的站在那里,半晌后才说了一句,“你们先回去吧。我替这些弟兄们,再守一会儿灵。”说着便独自一旁的坟头坐下,也不再说话,不顾其他的人,戚然无语的静默着。
郡安遣走了其他偷偷从军营赶来的老属军,独自安静的陪伴着谡深。
过了大半夜,夜间尤凉,郡安忍不住开始掩嘴咳嗽,谡深才走到了他身旁,将自己的外袍给他罩上。
“亲王不必……”郡安受宠若惊。此人无论怎么说,都是尊长。先前自己敢于言语不敬,不过就年少轻狂所为,如今冷静下来想想多少不知天高地厚。
谡深却扶着他的肩,“我知,你父亲受了委屈。你也一并心里受了委屈吧?”
郡安有些含泪,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感泣的,“父亲不委屈。父亲一直与我说,若是郡王在,今日浠水、相山两城定然不会如此颓败之景,遭临城外军欺压于脚下,城中名声浩大之人纷纷迁走,人口凋零。父亲还说,亲王是重情之人,才会一去北疆音讯全无,怕是得了知在南疆的百姓和士兵没有好日子,心里难受,但又回不得头……不知,父亲说的对不对?”
谡深看着郡王,有些惊讶。这孩子说话倒是比他父亲边小贤更大气不止一些。
原本是自己有负于众人,却叫他说的似乎情非得已,感然身下。
“郡安啊。”
“在,亲王。”
“你父亲虚长我几岁,你便叫我一声叔父吧。”
郡安立即跪下,双膝落地,颈骨低垂,“郡安不敢。”
“没什么不敢的。年轻人,就要一个敢字。”
郡安似乎听出亲王言外之意,喏喏的应下,“是,叔父。”
“郡安,你觉得如今亥朝如何?”
“亥朝……?”小孩子心底有些慌。他不知怎的突然问到了如此庞大的格局。虽然他喜欢读一些兵书史法,但并不代表就会文讨天下了呀。
谡深鼓励他说,“不用害怕,我只是想听听,外面的人是怎么讨论谡姓子弟的。”
“亥朝盛大,却是强弩之末……”孩子的声音,愈发的细小下去,说了个头,就不敢再说了。
“你知道,我在北疆见到了什么吗?”
“在北疆?”郡安摇了摇头,“都说北疆地域辽阔但是荒芜。人勇马悍,但一盘散沙。氏族军如此强盛之时,也未敢动摇亥朝皇庭半分,可见无谋、无胆、无略。”瞥了一眼谡深沉默的表情,戛然而止,“是郡安说错了话,亲王请恕罪!”
“你没有说错话。在旁人的眼里,北疆确实愚钝。可是,北疆却有北疆的不幸。北疆地下阴魂无数,要靠地上族人阳气镇压。而所谓氏族军的强盛,并非是北疆真正的族人,而是阴兵代战,战而不攻,而不克,而不夺,而不占。是一出悲剧。”
郡安诧异的抬起头,悄悄的望了亲王一眼,亲王的眼神之中有波澜壮阔的光,有熊熊燃烧之火,然而却仿佛被什么按住了,簇火始终无法抬头。
郡安不由自主的想要追随其后,“亲王,郡安愿意在亲王身边做一名普通的侍卫,效忠亲王。但请亲王不要丢弃属军,不要丢弃浠水城的百姓。”
谡深将少年搀扶起来,“这次回来,就是为了两城百姓,两城将士。这些人都是我亲手托付给谡辟,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什么?郡安还在等着亲王说下去,然而谡深却戛然而止。眼前的少年还是孩子,还不需要了解世道晦暗。
如今属军卫各个都乃荆条君亲信,他无人可用。好在白灵相信他,只要他能回到军中,总还有那么几个愿意听他的吧。
……
南疆的寒季很短,转瞬即逝。很快又到了丰收掠夺的时节。
在谡深周旋之下,两军都格外乖巧顺从,白灵因此放了心,不至于在师父面前露出窘相。
不知为何她对曲忽的敌意愈发大了起来,总觉得曲忽在背着她耍什么阴谋手段。
荆条君因为不宜在南疆久留,不日后启程返回皇城,但是回去以后就给谡深带来了一个令谡深惧念的消息,北疆彻底沦陷了。
北疆陷入了一片黄沙之中,北疆的氏族不复存在。如今在北疆疆土上匪盗横生,劫掠辱杀,惨况连连。
谡深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以天宿氏庞大而根深的支源,为何会突然袖手旁观?
然而此时谡深却依然无暇顾及北疆,因为南疆的亲王纷争也开始了。
由于临城属军卫的蛮横跋扈,周围城池不仅相山城和浠水城,有其他亲王驻守的城池也遭到劫掠,愤怒之下纷纷赶来临城找谡辟理论。心想谡辟区区一个郡王,手中有兵无名,哪里来的胆量敢如此嚣纵?
可是到了临城却几次三番都捡不到谡辟,亲王无疑都会认为自己受到了怠慢。
而此时的谡辟早就已经腐烂成半具骸骨了。
白灵从西湖不远万里购买了千年寒冰棺,就是为了保住谡辟尸身不腐。然而无论鸿太爷如何用尽医术,也早已修复不了那具残破的躯体。
浸入冰棺之中,依然有森森的白骨一节一节若隐若现的露在外面。因此,现在白灵极需要一个借口,可以将谡辟彻底从临城的城主之位上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