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太爷听闻翼亲王中毒,也是毫不推辞,匆匆忙忙就赶来了。
诊脉之下,一张早已历练的与世无争的老脸显出了惶恐之色,“这是东周剧毒啊!亲王是如何中了东周的毒?”
“老太爷啊,您就别问如何中毒的了,只说,该如何解?”
“此毒,混合了无数种毒虫毒草,怕是只有制毒之人才能解了……”
……
两名侍卫冲了进来,将倒地已经面色灰白的女子复又拖了出去。
白灵艰难的抬起头,瞧着眼前陌生的侍卫。她的腹内翻江倒海,就像生出无数双重拳在击打,可是她没有办法让它停下来。
她想说,“走吧,一起去吧”,可是却说不出话来。
只看到侍卫的嘴唇一张一合,重复了好几次,终于她听见了零星的声音,“……快说!用的是什么毒!……将你丢下油锅!”
侍卫们惊恐的看着女子阴狠的笑了起来,她的笑声诡异而阴冷,根本不像是人间的活物。
鸿太爷看着垂头丧气回来的侍卫官,就知道他们什么都没有得到。
太爷一边捣着手中的草药,一边仿佛自言自语般,“治标不治本,皮囊犹在,心神不复。迟早一死。”
侍卫觉得听着晦气,每日便去取一次药,也不再询问这位老大夫该如何是好。
……
云娘日夜蹲守,见浠水城中翼亲王近身侍卫仓惶而出,便猜到白灵的事情成了。她暗自一握拳,隔空一挥,不知是为荆条君助兴,还是为白灵感叹的。
她想进城去看一看,那个丫头不知怎么的了。见着这个丫头,她恍若见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总是自怨自艾,出生不薄,天不我负。
然而心念所归,忠于一人,却不得所往,茫然所向……有些替这个丫头觉得可惜。另一方面,云娘也根本不喜欢曲忽。
曲忽过于张扬跋扈,恃宠而骄。明明身份低微到不行,偏仗着腹中胎儿自视甚高,在观山庵中的刺客都是有些来头的,否则也不会背井离乡随荆条君而往,也不值得荆条君重金买付。云娘是其中的老人了,她自然知道人人眼中得势一方的荆条君实则捉襟见肘。
他在东周的日子本就不好过,虽然早先东周王处处袒护,但他毕竟是外姓之人,荆条君之名也不过是虚衔,不拿俸禄,不取官银。哪怕偶尔变卖些东周王赏赐,还要受到青薄沽打压督促。
好在荆条君是个惊醒之人,未雨绸缪,买了不少的地,悄悄的收取赁钱,才得以为生,但多数的收成也都用在了买办上。荆条君好交友,广结交,那都是需要钱财打点的。
因此到过荆条君在东周的府邸后院,一眼便都明白了。前堂看起来富丽堂皇,是用来宴席宾客的,然后后宅自助,则简朴了不少。
可但凡门客有求,没有不答应的。
因此荆条君将观山庵重托与云娘,云娘从来不敢敷衍怠慢,她知道这就是荆条君的保命之本了。
观山庵中都是明眼人,一看那胎儿便得知必然是荆条君之后,否则以荆条君之心性不可能留那么一个水性的女人于自己的重地之中。
白灵刁难曲忽也不是一日两日,早前就有带着属军卫前来兴师问罪。云娘故意闭门不出,就是不想让人觉得她是袒护曲忽。她不喜欢曲忽,可曲忽确实成了荆条君的女人,她腹中的胎儿一旦落地便是少主,这是不争的事实。
以曲忽待白灵的态度,云娘也看出了两人之间必有过节。她并不在意白灵心念是向着谁的,可是一个好端端的闺女遭如此屈辱,还能忍辱偷生,云娘就觉得她定有异于常人之处。
趁着天亮城开,云娘扮作妇人模样混入了浠水城,她挨家挨户的打听,找到了郡王府,又旁敲侧击的询问终于问到了翼亲王的下落。
翼亲王已经遭了歹人毒手,如今鸿太爷正在努力施救。
“那下毒之人可抓着了?”
“抓着了!是个女子,据说是临城身份显赫的女子,不过可惜是个细作。”
云娘在浠水城观测多日,终于找到了给翼亲王配药之人,如今谡深就寄居在鸿家医馆,太爷和太爷的两个不成器的儿子都归来了,守着他们一城之主,也是保住了鸿太爷性命的人。
鸿太爷也会去看那名下毒的女子,只是为了从她身上找出解药。不过女子日渐疯癫,似乎没有什么清醒的时候。
云娘买通了看押的守卫,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进入了关押白灵的牢房。她心疼的看着女子,已经如同一具骸骨。
她轻轻的喂身上去,手掌拂过白灵的额头,“去吧,孩子。何必如此挣扎,如此痛苦?”
“翼亲王……不该……死……”
云娘忍着说不出话来,她想起自己的女儿,身在东周的女儿,这辈子是再也见不到了,一时不住的心软,“灵儿,告诉云娘,还有什么心事未了?”
“让我与他……在地下……完婚吧……我知,不配……”
那日雷雨交加,浠水城难得的洪流遍野。
谡深高热不退,连鸿太爷的手心都急出冷汗。
鸿家老二从未见过太爷如此费心费力,“父亲,您先去休息,我守着亲王便是……”话未说完就被太爷呸了一口。
“你懂个屁!今夜大关。若是度不过,我们亲王就没有了。”
鸿老二心中惊奇,翼亲王就是翼亲王,何时怎成了“我们亲王”了?
鸿太爷却不管,只顾守着谡深。他知道,谡深一旦没了,浠水城也就没了,南疆也即陷入万劫不复。
于此同时在城外周观星象,苦苦守候着的还有荆条君。
“只要度过今晚,若辰星陨落,他就没了……没了啊!”
每一个人都在熬着。连守夜的将士都莫名的百感交集,时不时的抬起头望一眼漫天翻斗星空的夜色。
“陈将领,今夜的星光,是不是格外的黯淡?”
“并非发觉啊。你小子!少在这里感天伤怀,给我好好守着。”
“是,陈将。……”片刻后,“陈将,听说皇城的来使,择日就要到了?”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城中还有亲王在,只要翼亲王当守,南疆就不会乱!”
“可是,亲王能熬过去么?”
“不是还有鸿太爷守着亲王嘛。鸿太爷是整个南疆最了不得的大夫。”
“鸿太爷当年不也是东亲王的人,但东亲王一倒……”
“晦气!”
“陈将,您看——天空!”
一片雾色闪过,自北方突陨而至,泛起淡淡白光,像是无彩之石。
“陈将,快看!天边来了个巫女……”
“别胡说!亲王不喜鬼神之言。”
但那一日确实有个女子走入了谡深的居室,白色的阴影一闪而过,正伏案歇眠的鸿太爷只觉得背脊一阵阴寒。
他颤抖着站了起来,看到一团白气围绕在谡深的周围,似乎正在耳叨着什么。
鸿太爷活了一把年纪,什么风浪未曾见过,自然不会见怪。他也不言语,就悄悄的推门而出,然后立于门外。
侍卫经过,询问太爷为何不进屋照料亲王,太爷摆手就将人赶走了。
直到天将清亮,太爷才默默扣了扣房门,等待许久后方才入内。
交替的侍卫经过门廊,不住暗问,“里头没人,太爷扣什么门呢?”
另一侍卫嘀咕道,“老人家,总是迷信的,莫要管他就是。”
次日,亲王就幽幽好转过来。
所有人都道是鸿太爷妙手回春,死僵之毒也能巧解。只有太爷自己知道,这毒并非他解,亲王天人自有天助。连自己的儿子,他也未曾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