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个惊叫了一声,所有人都围拢上去。
他先是看到了一棵树,一颗全身长满绿苔的书,然而正要移开目光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一双似乎是人的脚,侍卫低下头去仔细看,就看到了布满了藤条的腿骨,靠近脚踝的地方已经都腐烂了,只有膝盖以下的一丁点地方残留着半腐的肉,看起来也已经发白,包裹在了绿色的藤蔓里。
火把很快照亮了这棵树人,当看清楚了脸,连战场见惯了尸骸的属军都忍不住呕吐起来,那场面太可怕。
谡深走了过来,被侍卫劝住,“亲王,您别看了——”
抽出佩刀,将藤蔓慢慢的砍断,把人从泥土里扒了出来,躯体从背后的木桩下一片片的掉落下来,这一片地面上绿油油的小草长得格外茂盛有力。
想起培育它们的饲料,不仅惊恐万状。
谡深手指拂开树人脸上的叶苗,看清了那张极其痛苦扭曲的脸……
……
边郡安的尸骸被挖回了浠水城,风光大葬。
全城的人都目送着他,仿佛那是一个英雄,然而其中却有许多人根本不知道这个年轻的孩子究竟做了什么,为何值得翼亲王如此兴师动众。
边小贤提出的唯一一个请求,希望长子郡安可以葬在浠水郡的旧郡都之上。谡深答应了他的请求。
放眼望去,浠水郡已经是一片狼藉,灰色的孤狼和秃鹫在此盘旋不去。
“边将啊。”谡深亲自推着边小贤的轮椅,地上坑突不平,十分的不好走,谡深推的也很吃力,“这一路,并不好走啊。”边小贤没有搭话,虽然亲王没有言明,可是边小贤依然听懂了他说的路,并非眼前这条路。
“当年城池炸毁的时候,你在相山城中吧。”
“当年三小姐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们所有的将领都看着,心中也都明白。亲王,既然已经走到了今天,若是再谦让,未免就对不起死去的人……”
……
从皇城来的都使抵达南疆以后迟疑了片刻,侍从轻声问道,“大人,我们先行停那座城?”
南疆城池复杂,亲王林立,从谡百绛起就再没有亥王亲临过南疆,最主要是不大敢。南疆的亲王宗亲别类,有些虽然岁数不大,论辈分却都已经当今亥王的叔叔辈,到了谡渊这辈分就更乱。
而且这几位亥王都是软糯的性格,在南疆众多宗长之间不免失了威仪,还不如蒙眼装瞎来的亲近。
这位都使大臣姓曹,叫曹八斗。祖上都是武官,到了曹八斗这一代不知为何突然弃甲从文了,论真起来自然是与前几代亥王有关,亥王不喜欢武官,投其所好在所难免。
曹八斗也从了文,但是在作文造诣上自然不能世代书香门第的臣家相比,而且他本人好胜心太重,老是喜欢逞口舌之能,做学问不行但在辩文讲经方面到是颇有心得,因为脸皮厚,反应快,别人往往说不过他。有时候是心里明知道他说的不对,可是声音没有他大,于是显得底气不足反而不得信。
曹八斗就那么一路强辩强舌,在文官当道的朝廷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其实他也是不愿意来南疆的,尤其来南疆的目的是要说服各位亲王入宫谒见亥王,商讨与东周的阖好事宜。
这次东周王带了亲儿子来,送了亥王不少礼物,就是为了重新划分南疆的势力。
南疆一直是东周人眼中的肥土,无论如何都想要分一杯羹。而起东周王也看准了亥王对南疆的这些个亲王们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提出了愿意助一臂之力。
然而在南疆与东周的分界岭上,浠水城却是最突出的一座城池。当年先王将城池分配给谡海也不是毫无道理,谡海这人虽然贪得无厌,但对自己的领地可以说看守的极严,分毫不让的人。你可以来我地头吃喝,你穷了我给你送金银珠宝,但是想赖在我地方上,那就不行。
而荆条君与谡海的感情也是在逐渐的摩擦中升华起来的。东周王器重荆条君最重要的一点也在于此,就是压制住豺狼野心的亲弟弟免王青薄沽。
青薄沽经常挑衅的行为会引起南疆诸多亲王的不满,一旦南疆连成一气,东周势必孤弱,东周之所以强于亥国就是因为亥国之内一盘散沙,所以在足以全面压制之前,对东周来说,还是依然维持着其一盘散沙的局面。
如今青薄沽不在了,青城海恨荆条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无法继续闲散将养下去了,一旦人人都相信了东周王确实不愿与亥国为敌,久而久之会认为是东周畏惧亥国,民心会变得软弱。
因此东周王就更恨荆条君了。
曹八斗叹了一口气,选择哪一个亲王率先开口是很重要的。
在来之前他已经暗中打听了一番,相山城的东亲王被驱赶之后,亥王的亲兄长翼亲王谡深就手握了相山城与更名为浠水城的辽夏城两座城池,而且属军一如既往的凶悍,哪怕在谡深只是浠水郡都郡王的时候浠水郡属军也是名响南疆,他单枪匹马就敢前往皇都援助先王,必然是有些底气的。
然而他也听说了些谡深与亥王之间的事,谡深拿下南疆两城并不容易,一度被东亲王打压的局面凄然,可是亥王装聋作哑不肯哪怕连一句口头的支持都没有,仍由南疆的这些个亲王们关起门来胡闹,甚至将皇城大军抵在了河对岸。
曹八斗摇了摇头,“不行。不能从翼亲王开始……”他原本是看好临城的洛郡王的。听说这个郡王别的本事没有,甚至坐守临城多年连自己看家护院的属军都没有,一度都是靠周围城池的叔长们接济。
不过人情不错,谡海在的时候与谡海交好,相山城落到谡深手中的时候,他又与谡深交好,连谡深离开南疆,都愿意将城池交给他掌管,可见这个人有点说服力。
但直到了南疆才听说了临城的洛郡王已经孤毙了。死后临城表面看起来无主,可是在属军的掌控之下,无疑又被谡深先占一步。其他的亲王也不愿就在自己家门口与谡深斗殴。
曹八斗想了想,“我们去沧渠吧。”
侍从深感困惑,“大人,我们此来的目的不是翼亲王么?翼亲王在浠水城中,如何我们反倒要去沧渠。而且沧渠的城主是个倒爷。”
曹八斗一脸莫测高深,“就是倒爷才好啊!倒爷才有机可乘。我若是直去见翼亲王,一旦翼亲王拒绝了我,就再没有斡旋的余地。但若是我能先说服了南疆周边各城,到时候孤立了谡深,他就不得不考虑我的提议了。”
侍从还有不信,“这是要让他们割让城池,难道还有亲王愿意答应的?”
曹八斗横了一眼,“不会说话你就千万不要开口。什么割让城池?在东周人眼里那才叫割让城池,在亥王眼中这叫以小博大,以点换全。”
“大人高明啊!”
“替我送信去给谡深,就说我路上马车坏了,择日再到。”
“万一亲王派人来接呢?”
“哼。谡深能派人来接我?你是高看了我,还是不认得翼亲王呐。”
……
谡深听说了都使在半路上耽搁了,又有属军探哨回报说看到了都使大人的马车好端端的,还一路屁颠屁颠的往沧渠的方向去了。
属军大将纳闷道,“沧渠与东周又不挨着,城主专注掘前朝墓,倒卖古董,连殷商都不往咱们这边走,都使往那走是什么意思?”
谡深摇了摇头,“随他何意,他要来便来,不来也罢。”
“可是亲王,都知道荆条君往南疆来了,万一都使大人问我们要人可怎么回复?”
“如实回复。”
“这……会不会让外人看了我们城的笑话?”
谡深漠然看了将士一眼,后者明白了,咱亲王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