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唯独活下来的那只,它应该受到鼓舞和保护,然而它对面的只有更凶残的追杀么?
年幼的谡渊试图冲过去。而那个时候他还那样小,根本没有被容许去学习弓箭,他只能看着兄长们持凶私斗,他像一个旁观者,又像是被抛弃在外的人。
他曾以为那是因为自己年幼,无法融入年长的皇子之中,因此才会被排斥。只有慢慢长大以后才逐渐的明白,有些人天生就是会遭到排斥与抛弃的。譬如他自己,譬如自小就离开了宫廷独自为生的九皇兄。
那只刚刚学会飞翔的幼年展翅在半空中,非常不稳定的上下颠浮,因此也躲过了第二支差点要了它性命的箭矢。皇子们更加兴奋,没有击落它的皇子也更加的焦躁起来。
幼鸟扑腾了几下后,累了,不得不落到了地面上。
看着他,谡渊的心慢慢的沉了下去。他知道它活不了的。不可能从他这几个兄长的手中活下去。
他那么想帮它,却一步都动不了,因为他并不在梦境中。那只幼鸟,才是他……
谡渊醒来的时候见到一个女人温柔的看着她。
眉眼那样熟悉,令他不禁心动。可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眼前的人是谁。
他只好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颊,试图以那样的触觉来提醒自己,这究竟是谁。
女子依偎过来,用手指梳理着他的头发,喊他,“亥王,是发梦了么?”
谡渊臂弯中紧紧抱着的无名刃突然发烫。
他一跃而起,一手举起无名刃,一手掐住了对方的咽喉。
“亥王……咳咳……”女子无力的看着他,眼神中却是一片冷漠。
“妖女,我就该杀了你!我早就该杀了你!”
“亥王……咳咳……亥王醒醒啊……是椿喜啊……”
眼前的朦胧逐渐褪去,眼前女人的脸也清晰的露了出来。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妖女,而是他的椿王后。
谡渊终于放开了手,也扔下了手中的无名刃,像个孩子似的,扑倒进了王后的怀中,不断的摇晃,“椿儿——我的椿儿——本王要怎么做?”
“亥王是遇到什么难题了么?”
“不要叫我亥王。我说过,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就像你初次见到我时那样喊我。”
“小渊。”
椿喜与谡渊的初次相见与其他的后宫嫔妃并不相似。她并不是被人送到他的面前,他也不是按部就班的收下了她。椿喜与皇城中的一位郡王早有婚约。
然而郡王却因为椿喜的家族卑微,且他们所倚靠的国舅大人已然成为叛国之臣,自尽身亡。早就想退了这门婚事。而椿喜的家人则将她送入了宫中,仅仅只是为了贴补家用。
椿喜不认得亥王,不过椿喜是个有着和她父亲一样的恪尽职守。
因为识书认字,字迹娟秀,于是被派去誊抄小书。也就是上奏给亥王的折子。
一来二去,谡渊便认得了那字,他仿佛从小字的背后看到了书写者的隽秀,看到了与他相似的无人赏识而落寞,无人了解而孤寂。
有一天他悄悄的独子跑去了这些人誊抄人所在的坊间。他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字体,然而向正在埋头奋笔疾书的人看去却惊住了,原来是个女子。
她偶尔的抬起头,揉着酸痛的脖子,放松手腕,他更是错愕不已。她的侧颜像极了一个人,像极了那个在他梦魇中盘绕不去,而又令他痛恨不已的妖女。她放弃了他,背弃了他!
于是他故意掩饰身份去接近他。他说自己就叫,小渊子。是一名碌碌无为的宫人。自小就在宫廷长大,见惯了宫廷的漠然与无情。
椿喜很同情他,想告诉他关于宫廷外的一切。所以他就经常跑去找她,她对他描述着她所能见识过的一切。
其实谡渊是出过宫廷的,很偶然的几次,但是见识过了皇城中大概,以及皇城外的园林。过去,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跟随兄长一起去的地方,如今他可以肆意出入,可是他已经不想去了。
但是当他向椿喜描述起园林中狩猎的时光。他声称自己是小的时候跟着某位皇子出入的。椿喜表现出的羡慕不已令他再次找回了一丝童年时纯善的回忆。
那个时候他会为了很小的事情就感到心满意足。最大的愿望就是父王愿意听他背诵自己的功课。他做的很好,比任何的兄长都好。可是那个时候先王并不在乎皇子们的功课,他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孩子。他只在乎自己的享乐,自己的愉悦。
谡渊只有躲在椿喜的怀中才能感受到一丝安宁。
两人就那么静静的相拥着从白天到黑夜,再到天亮。
宫人、侍卫们一次次的进来,端来吃的,喝的,放下后,看了一眼王后的表情,再默默的退出了寝殿。
但不久之后,侍卫就不得不必须打破这宫廷中难得的安谧时光。
“亥王。”
“有什么事,明日再来吧。算本王……求你们了。”
“亥王,翼亲王……已经到了皇城之外了。是否,要让翼亲王入城?”
“为什么不呢?他是本王的兄长啊。”
侍卫顿了片刻,正要领命而去,王后椿喜却叫住了他,“等等。亥王此刻仍不清醒,你还是过两个时辰再来吧。”侍卫明白了,低头退去。
椿喜一边捋着亥王的发丝,一边淡淡的说着,“小渊,我们已经让着翼亲王这么久了。但凡翼亲王还有一点点良心,也不该反过头来把手中的利剑对准我们,是不是。”椿喜的身上有一点很难得的地方,就是永远自诩与谡渊是一体的。
谡渊高兴,她就高兴。谡渊难受,她就难受。谡渊喜欢的妃子,她就喜欢。谡渊为了朝政稳固而娶的大臣之女,她就会将其教导的乖乖顺顺,胳臂肘不敢往外拐。
所以当面对的是除两人之外的任何人,哪怕宫廷中饲养的小猫,她依然会说,“这是我们的猫”。大家都知道王后指的是她自己与亥王,大家也知道亥王根本就不喜欢猫的。
“不,椿喜。你还不够了解翼亲王,他与我们是不一样的。他是孤身在外独自长大的。就像山林间的野兽,永远不能逆鳞,只能顺毛捋着。”
“小渊,当年皇城大军千里迢迢不辞辛苦赶赴北疆,为了收拾藩王自立的局面,他却是阻止的那个人。若不是有我们支持,他又是如何在南疆站稳脚跟的?椿喜明白,小渊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尤其身边的兄长都已不在,格外珍重他这个先王留下的九哥,但是他翼亲王何德何能?他应该是我们在南疆的根基,是皇城大军的前哨,可是看看他这些年都干了什么。”
“连椿喜也觉得,本王过于懦弱了,过分畏惧翼亲王了,是不是?”
“当然不是。小渊不是懦弱,更不是畏惧,小渊是心怀慈悲,尊重先祖。否则,如何纵容北疆藩王,南疆亲王,叫嚣至此呢。”
谡渊更用力的抱住了自己的王后,在她怀中喟叹,“若是天下人人都像你这般想该多好?若是那些大臣都如你一般了解本王的心意该多好。他们只会一个个表面教导我,背后斥责我,心底里埋怨我。让他们选,哪怕先王在世的时候所有的皇兄摆在他们面前,他们都挑不出一个满意的来!”
“没错啊。小渊就是天选之人。而那些大臣、将领都不是。他们什么都不懂得,所以我们更不能让翼亲王入城来。”
“为何。”
“外面的大臣都是趋炎附势之人。还记得那个曹八斗么?”
“哼!算他跑的快。不然非叫他满门抄斩。”
“翼亲王一入城,万一有个什么心思,再加之朝臣鼓动,对我们非常不利。”
椿喜缓缓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等我们的孩儿出世,小渊你就不用怕了,就有人永远站在小渊的一边了。”
谡渊放松了王后,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肚子,“对。没有人,能够动摇本王的亥朝君主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