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是要打的,但是靠什么打?
靠秦燕之地那一盘散沙?还是靠着先帝的遗旨?
都不是。
靠得是镇国公府那一批忠心耿耿又骁勇善战的将领军士,靠的是为国为民的济世情怀,靠的是天下百姓归心的拥护,靠的是天时地利人和!
而这些,都跟秦燕之地半点不沾边!
陌惊弦以前以为,这个天下是嘉平帝从他祖父手中夺走的,他有权利有义务将天下重新抢回来。
包括臻娘、卫十一等人也都是这样以为的。
但是他如今知道了,不是这样的。
这个天下不属于谁。
如果非要给大凌一个归属,那也只能属于大凌的百姓,属于这天下人。
而非单独的谁。
他如今的谋国之行为,与当年嘉平帝夺取帝位的手段,其实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想通此事,很多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
当他单纯站在一个谋国者的角度去看待秦燕之地,就能够很清楚地发现,这个势力不会成为他的助益,反而会成为他的累赘。
那就趁着如今没有曝光出来他与秦燕之地的联系,先抽身而退。
他告诉臻娘:“我们并未站在大义一侧,我们不过也是一窃国者而已。”
臻娘悚然起立:“怎么会……”
“怎么不会?便是先帝的帝位,也不过是从前朝手中抢过来的。臻娘,你要知道,前朝多行不义致使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先帝顺应天意揭竿而起,这才有了如今的大凌。”
“先帝至少是大义之举,正义之师,咱们呢?”
臻娘争辩道:“当今皇帝忤逆先帝,篡改遗诏此乃不孝,谋权夺国,残害手足,此乃不义!如今北方旱灾肆虐,朝廷却不管不顾,此乃不仁!如此不孝不仁不义之辈,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主子!咱们就是替天行道!”
陌微凉按住陌惊弦,对臻娘道:“臻娘,你说得是,于你而言,于哥哥而言,此举乃是替天行道占据了大义名分。哥哥不过是心怀天下,一旦想到兵戈四起,百姓流离失所便心怀不忍,这才有了这番言语。”
“你身为哥哥左膀右臂,很该如现在这般直言耿谏,以免哥哥因为心肠柔软、顾念太多而误入歧途。”
陌惊弦看着她当着自己的面忽悠臻娘,颇觉新奇,也就没有打断她,任由她自己发挥。
臻娘见他没有反驳,以为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也松了一口气:“属下一时性急这才出言无状,请主子责罚。”
“臻娘以性命和真心交托,直言耿谏何错之有……”
陌微凉好说歹说,终于将臻娘给安抚住了,反倒把自己说的口干舌燥。
臻娘一退下去,她便端起茶盏给自己连灌了三盏茶,这才感觉好一些。
陌惊弦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何必如此?”
她似乎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什么何必如此?”
“何必要粉饰太平?”
何必要让臻娘这些人坚信自己怀揣着“大义”的名义,与那谋国窃国者不同,坚信自己乃是替天行道,而非谋逆之徒?
有何意义?
陌微凉白了他一眼:“人都是要面皮的,有一个好名声总比背一个坏名声要好。哥哥不在乎名声,自然能够跳出桎梏看得更高更远,看透此事的本质。但是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不必让别人也如你一般清醒。”
“而且,哥哥焉知那些人是真的不清楚,还是故作糊涂?”
大义能当饭吃?
替天行道能带来荣华富贵?
臻娘还跟卫十一等人不一样。
卫十一等人一直跟着陌惊弦待在镇国公府,在御京与西北防线两头跑,与秦燕之地接触非常少,没有受到秦燕之地那些人的洗脑,看事情虽然难免偏颇,但也没有很离谱。
臻娘却是经常与秦燕之地联络,怕是也深受那边的毒害,觉得自己才是正义的一方。
这种事情,好坏参半吧。
对秦燕之地的人而言,他们需要打着大义的旗号,才能够师出有名,才能够招徕更多能人异士,才能够让天下百姓、让文人墨客不至于反感抵制。
但也正由此说明了,秦燕之地没有足够的实力谋国,这才需要借助大义之名行事。
可陌惊弦有镇国公府的遗泽,手里掌握着数十万兵马,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只要他不怕后世史书上留下一笔骂名,他还真不需要什么大义名分。
再加上秦燕之地于他而言,除了一个“大义”的名分,拖累多过助益,底气足腰杆硬的陌惊弦就想着干脆直接撇开他们,自己单干了。
这才想要扭转他手下那些人的思想,将双方分离开来。
他道:“那些人能够从陛下手中逃出生天,又怎么会是一些糊涂之辈,不过就是装糊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