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军自然不是好糊弄的。”苏娅苦笑了一下，然后神色有些肃然地说道：“乔瑟，你知道吗？帝国内的权力斗争复杂，其实很多事情却是没有你眼前看到的那么简单呢！” 乔瑟听她这么说，也是收敛了笑意，点点头说道：“你说这些我倒是相信的，别的不说，你们帝国的皇帝竟然敢拿边疆的安危来做集权的赌注，这点就是我万万不敢想的！” 乔瑟说到这里，心里忍不住有些复杂：这种类似于赌国运的事情关系重大，能做出这种事情的皇帝，不管是昏君还是明主，恐怕一定都是个极为果敢决断的精明家伙！ 苏娅却摇摇头，神色颇为平静地看了乔瑟一眼： “其实原先这里面的东西，我倒是也没有细想太多。但是自从赫鲁离任后，我看着西北边境混乱不堪的战乱，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以及一天天糜烂下去的局势。才终于明白了赫鲁叔叔的心境，也终于知道了帝国里那些高高在上的军部大佬和那位皇帝陛下的决心。 一年多的时间里，帝都几乎每隔两三天就会有责令汇报军情的战报传来，但是却从不见又什么援军物资运到。仿佛帝都里的那些家伙们就是一直在观望，如同在看两个不相干的国家交战一般，不管也不问。 我知道，军部的那些家伙，甚至是那位皇帝陛下，恐怕都在等待。等着漠西战败，最好连我这个公爵大人也都一同战死在这里才好呢！他们都不是蠢货，漠西之乱不是什么大乱，马其顿人注定无法越过千里葛尔沁草原，将漠西收入囊中，他们必然会退兵，会离去！ 到那个时候，顶多需要两三个军团，就可以将漠西再收回来，但是什么西北军，什么马其顿人，都已经不算是问题了，甚至连我这个公爵大人，也会因为战事失利而遭到严重的惩处，褫夺爵位，还是连累家族？这些，也都不过在皇帝陛下的一念之间了！” 乔瑟心里一动，再看向苏娅的眼神里，不免就多了几分不忍。 苏娅说的毫无保留，显然在面对乔瑟时，她才能放下心里的郁结，只是神色如常地摇摇头，才继续说道： “我知道如果这样的情况真的出现，漠西会面临着怎样的灾难，家族又会面临着怎样的灾难！所以即便是拼尽全力，我也不能容忍家族葬送在我苏娅的手里！” 苏娅说到这里，神色才有些激动，手指也因为用力握在一起而有些泛白，但是她还是咬着牙，似乎极为痛苦地说道： “所以我只能选择去斗争，去和他们周旋，不止是马其顿人，更有帝都的那些势力！ 我知道，家族现在已经失势，但是在帝国南方的封地里，我们还有几乎最肥沃的土地和税收最富饶的行省！这些才是那些家伙觊觎家族的东西！但是我不能让封地里的子民失望，不能让象征家族荣誉的旗帜倒在我苏娅的手里……所以我只能选择了妥协！” 苏娅说到这里，语气已经十分虚弱了，似乎是在强行支撑着心里的情绪。乔瑟这时才觉得有些紧张了，忍不住摇摇头看着她：“苏娅，你这几天太累了，不要再说了……” “乔瑟，听我说完好吗？有些话憋在心里太久了，却不能说给任何人听。但是只有你，你能知道我心里的想法，也只有面对你，我才能说出这些……”苏娅此刻脆弱的如同无助的孩子一般，眼睛直直地看着乔瑟，眼里充满了深深的悲哀。 乔瑟心里一软，只觉得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再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只能点点头看着苏娅。 “谢谢你，乔瑟。”苏娅惨然一笑，语气里却带着说不出的悲哀：“漠西的战事打了将近一年时间，关外四郡相继沦陷，这样的战果恐怕也正是军部的那些家伙想看到的，但是他们却一直都没有敢对我，对埃略斯家族下手，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漠西军还在！ 赫鲁虽然被调回了帝都，但是他手下这数万虎狼之师还在！帝国最想看到的，是马其顿人和漠西军两败俱伤，但是我作为漠西军统帅，却知道漠西军主力绝不能损伤！因为这是一个底牌，也是那些家伙最顾忌的力量！ 无论是地方势力和军部的较量，还是王权与神权的抗衡，他们都需要有自己的力量。漠西若是被打的乱了，弱了，也正是中央收权的好时机，但是现在马其顿人退了，漠西军却依旧做大，他们也就还是不敢对我和赫鲁下手的。” 乔瑟听到这里，心里忍不住一颤，有些意外地看着苏娅，却发现女孩的眼里充满了深深的悲哀： “乔瑟，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不错，正如你想的，漠西的局势会乱成这样，除了帝国中央不管不问之外，我这个漠西军统帅更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漠西关外四郡失陷，除了漠西军队难驯，不服调动之外，更是因为我下令避战保存西北军主力！关外各城郡能被马其顿人攻陷，不是他马其顿人的实力太强，漠西军无法招架，而是因为守备军被调集到关内的原因！ 巴赛勒斯麾下的军队固然是马其顿精锐部队，但是你想，漠西军的实力也绝对不会逊色多少！但是若马其顿人每攻陷一城，我们都要投入数倍兵力驰援，不但损耗严重，就光是粮草后勤就不是西北军能支持的！” 苏娅说到这里，神色似乎恢复了一些，但是脸色却依旧有些苍白，她看了乔瑟一眼，忍不住有些默然：“……其实早在赫鲁离任之前，我就发现关外的军队大多被集中到了关内，我原先以为是赫鲁为战事部署兵力，但是后来才发现他的用意是为了保存漠西军实力。 那个时候，我才明白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我痛恨不顾漠西百姓生死的那些军部大佬，痛恨入侵西疆的马其顿强盗，但是为了保住家族和自己，我竟然也只能和他们一样！ 我没有命令漠西军出兵击退马其顿人，反而从关外继续撤军！我把漠西军主力全部驻守在关内，却等于让出了关外的千里土地！ 数十座城郡，上万驻守士兵和数十万百姓，都被我拱手让给马其顿人！让他们面对马其顿军队的屠刀和战火，自己却躲在关内畏缩不肯出兵！我，我和帝都的那些人一样自私自利，我也是家族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