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得很。
整个房子也只听得见鸟儿飞鸢的啼唱声,要不就是风吹过纱窗跟风铃的声音...
空气里的花香仿佛穿梭了无数年....
作为一个盲人,所以能做的事情就是坐在椅子上听着溪水声,要不就是提着花洒给花草浇水....
她现在就在浇水。
“随弋”
随弋听到坐在那儿看书的言静庵叫她,她转头应了声。
“刚刚,我叫了你两声”
随弋一愣,继而皱眉...“我...很抱歉”
言静庵深深看她一眼,说:“坐吧....”
随弋走过去,坐下,上手被放了一个东西。
“今天早上我新采的果子,你吃吃看”
随弋点头,拿起就要...忽然手腕被捏住。
“难道你没发觉到..它其实是一块石头么?”
随弋稍稍用力捏了下手里的东西,触感....已经模糊了。
无论是冰冷还是僵硬。
沉默中, 言静庵看到对面这个已经伤疤痊愈且没有留下任何疤痕而尽显美貌的女子似乎沉思了下,继而说了一句让她哭笑不得的话。
“那我前两天洗的碗....岂不是也不干净了”
而言静庵也郑重思考了下,回答:“大概吧...反正我没用过,一直是你在用”
这话说完,随弋笑了,言静庵也笑了。
两个女子的笑或许会让百花齐放。
可随弋看不见,言静庵也不会说。
笑着笑着,随弋说:“言姑娘可是把脉好了?”
言静庵收回手,说:“你的血肉之中,鲜血越来越少....近乎于无,且无呼吸,双目并无疾病却失明,如今又听力衰落,触感淡去...我想,你的嗅觉跟味觉大概也开始变坏了”
随弋皱眉:“难道你还在汤里加盐了?”
言静庵笑:“我还没那闲工夫...盐有点贵的,我放了醋......你难道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境况么?”
随弋把玩着手里的石子,面上留着淡淡的笑,反问言静庵:“言姑娘..你知道这世上有一种独立在人之外的存在,叫巫么?”
“祭祀巫师?他们也是人,也没什么差别”
“不是那种....真正的巫,大概更接近你们印象里的妖,却又不是妖....难分类,也许可以这样形容....”随弋想了下,伸出手,这首如此美丽脱俗,像是上天创世亲自打造的艺术品,上面无瑕疵,亦无血色。
“能触摸美丽的花朵,却感受不了它的柔软,闻不到花香...能隔着千万里看到天上地下的尘埃浮沉,却并不能感受春花秋雨跟冬梅饮雪有何区别,喝着烈酒,感觉跟水无异,随着岁月老去...容颜不改....长生不死,永恒强大,挥手弹指间翻云覆雨,也能歌咏巫咒以祭祀天地,..这就是巫”
随弋手指转动着石头,那看不见的眼睛幽幽似一池深深的潭水。
“有一天,这个巫犯了大错,进了一个塔里面受罚....被剥夺所有,变成了一个人”
“而现在这个人被褫夺人灵之气,非人非巫”
“你觉得...她是重新当一个巫好,还是一个人好?”
这样的话题....很奇怪。
言静庵倒着茶,那茶水悉悉索索落入杯子中,也像是她的思绪缓缓得流淌...
一杯茶七分满,她放下茶壶,语气有些冷淡随性:“没有好不好..这世间很多事情往往更遵循因果,有因有果,巫还是人...不都是你吗?”
“其实你早已有了决定,问我,也不过是为了告诉我你的决定而已”
随弋摸到了茶,端起喝了,说:“这段时间多谢照顾...我得走了。”
“嗯”
言静庵看着随弋起身走出屋子....看着她走向那座深山。
那步子挺慢的,可还是很快就消失视线中。
言静庵单手撑着脸颊,看着对面只被喝了一点点的茶水...
“又一个人了...竟有些不习惯”
她叹着气,回到自己屋中,本想写字,忽然看到桌子上多了几叠厚厚的书卷。
她打开其中一卷,发现里面是一些颇为有意思的内容...
有诗词歌赋,也有长短小故事,更有深奥的古籍....
内容不同,笔迹却是一模一样的。
清俊秀雅,神骨飞扬。
言静庵缓缓阖上书卷,眉眼柔和,看向窗外对着的那片山林。
“会写书啊......”
三个多月后,深山老林之中,瀑布流泉下的湖泊中心有一块湖心石,随弋坐着石头上,一头乌发垂肩,被水汽浸透得湿漉漉的,但是随弋一动不动。
事实上,她已经枯坐了三个多月,一动不动。
今天是第九十九天。
这一天,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忽然.....
那光滑的石头表皮上忽然生出了纤细碧绿娇嫩的草根...一条一条蔓延,在石头上绣出了漂流的图纹,在随弋身下蔓延了翡翠雕塑般的美色,又渗透到了湖泊水面中,那草根节点上忽然生出了一朵花,接着是一朵一朵无数朵,娟秀唯美,白的白,粉的粉红,蓝的蓝,紫的紫,姹紫嫣红,它们盛开得那样无声秀气又拘谨,可仍旧渲染了整个空灵深山,并且沿着水流,竟还蔓延了瀑布....你见过瀑布流花么?你见过漫山遍野都是花么?
或许见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