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公孙珣近乎偏执的做出了一个不知道是正确还是错误的决定时,长途跋涉来到官渡,已经疲惫至极的曹操也做出了一个不知道是错误还是正确的决定!
这位履任大汉司空不到半年的中原联军统帅在犹豫了一阵子后,下令将部队一分为二,一半由他的中护军史涣带领着进入大营,以确保大营的守卫工作,另一半却是由着他亲自带领,直扑前营位置,试图拯救就被河北骑兵团团围在大营东侧的吕岱。
而几乎是同一时刻,公孙珣的白马义从也动了!
话说,曹孟德中午遇到曹纯的信使后,尽发全军骑兵脱离大队驰援官渡,具体来说乃是一万三千余骑,但是一路驰来,已经掉队了近两千骑,剩余一万一千余又一分为二,入营者约五千,而曹操此时却是引六千余骑直冲身前早已经编制混乱的田豫部……六千铁骑,奔驰隆隆,宛如铁流一般朝着纷乱的战场而去,竟有扫平一切的气势,端是吓人!
但是,当曹操亲自率着六千铁骑向正西方冲锋之际,却猛然在半途望着西北侧一阵恍惚……三千白马义从全都是清一色白马,然后在金色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显出了一种匪夷所思的色彩,再加上本身骑兵冲锋的震动与颠簸感,竟然让在马上茫然前冲不止的曹操一时间没有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片刻后,当他意识到是白马义从簇拥着那面白马旗直向着自己而来后,却几乎是惊骇欲死!
毕竟,这支部队太过出名了,他们发起冲锋的意义也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让曹操心中骇然……他简直不敢相信,政治意义如此之大,部队随便一个成员外放都是队率、县尉起步的这支部队居然还能临阵冲锋!
公孙珣居然还舍得?!
而且那面白马旗……已经坐拥半个天下的公孙珣本人居然敢亲自来阵前发起冲锋?!
实际上,白马义从的士卒们也脑中一片空白,因为即便是他们也一直不敢相信公孙珣会发动这次冲锋,很多人根本就是茫茫然接到命令,唯独当他们看到公孙珣本人也在那面白马旗下疾驰向前时,却又忍不住奋力加速向前。
然而,一切的念头都只是念头而已,正所谓余晖照白马,踏飒如流星!不管曹操怎么想,怎么震动,不管公孙珣多么出人意料,白马义从多么振奋,两支疾驰中的骑兵,在如此短的距离中却根本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近乎于一阵失神之中,两只骑兵几乎迎面相撞!然后整个天地便陷入失声的嘈杂之中!
一支六千,一支三千,一支先发,一支后至,猝然相对……然后依旧如公孙珣那个已经烂俗的比方一般,宛如两个装满水的陶罐奋力相撞,继而银瓶乍破水浆迸,生死无常一瞬间!
唯独,这一次冲锋根本无法也来不及去判断谁胜谁负!
因为就在下一刻,被重重亲卫死死护住的曹操便已经恍然大悟——整个官渡大营东侧,原本已经失去建制和指挥的燕军骑兵如同发了疯一般,在来不及发动冲锋的距离内纷纷掉头向他而来,或者说是随着那面白马旗向他而来!
这根本不是三千冲六千,这是以这三千白马兵为号角,号令两万冲一万!
密密麻麻的燕军骑士扔掉原本已经如口中肉一般的残余敌军,像潮水一般乘着夕阳向东而去,瞬间便淹没了曹军骑兵的前锋。
便是史涣那五千骑也被蜂拥掉头的成廉部从中间截断,继而不管不顾,朝着东北面的曹操或者公孙珣而去……非只如此,大营西侧,遥遥注意到模糊动静与呼喊的张辽、杨开、宇文黑獭、须卜居次,也都纷纷放弃原本的战场,理都不理已经到手的战功和原本的战略目标大营,绕行直扑向东。
一万一千骑兵,只有史涣带领的五千骑的一半,也就是不到三千骑因为径直驰入大营,得以保全建制,其余约八千骑,几乎是瞬间陷入燕军的半包围之中……曹操到此,已经完全傻掉,唯独他麾下骑兵之前已经发起了冲锋,所以不用他的命令,也与燕军生死纠缠到了一起。
“主公!”此情此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赫然是曹操亲卫首领,一路上废了三匹马才跟上来的虎痴许褚,其人横着刚刚换上的第四匹战马挡在曹操身前,用身体遮蔽住了对方。“不能恋战,速速向身后躲避!”
曹操恍惚了片刻,脑中依旧混乱,却侧过头去指着那面距离自己只有百余步的白马旗强行发笑:“公孙文琪可临战至此,仲康以为我不敢迎吗?!”
许褚顺着对方所指回过头去看,却见到前方百余步外,那群白马骑士连成一线,与杂色马匹的曹军交汇在一起,宛如白浪扑地而来,每时每刻都在前进;而且由于侧翼跟来的燕军骑士过多,却又好像一股黑潮镶了个白边,正向此处翻滚;不止如此,那个白边锋线上,又有数队义从明显有得力军官为锋矢,前突之势不可阻挡;再看周围四面,南北俱还有燕军骑士远远奋力而来……
“主公!”转回头来,早已经满头大汗的许褚奋力再劝。“此时哪里还能战?便是要战,你也要稍退一二!”
曹操双手微颤,勉力相对:“我若退,则全军不可幸免!”
“不是这样的!”听得此言,第二个劝曹操退兵的人出现了,却是随行在旁的司空曹掾许汜惊慌上前。“主公且看夕阳,此时燕公亲冲在前,北军气盛难制,虽金铁亦难当,若强留此处迎敌,怕是反而要损失惨重!但若稍退,天黑之后,敌军便攻击困难了,而且这股气势一泄,他们照样疲惫不堪,届时我军知地利,彼军不知,所以我军便是离散也可以从容入营!彼军混散,却只能撤退……总之,此时暂退反而正对……”
许褚听得有道理,也是满脸期待看向正对着夕阳的曹操。
然而曹孟德依旧不语。
就在这时,许褚瞥了眼身后越来越近的白浪,以及远远甚至都能望见的白马义从前锋军官的狰狞面孔,复又低头一看,却正见到自家主公握着马缰的双手颤抖难制,却是恍然大悟!
随即,其人不管不顾,直接一鞭抽到对方马首之上,这下子,曹操胯下那匹爪黄飞电吃痛,径直掉头而去。
而马身既转,曹孟德依旧并无动作,只是任由坐骑东走!许汜、许褚等人即刻率曹操亲卫与随军幕属护着大旗奋力追随。
但正如曹操本人辩解那样,其人既退,周围曹军士卒借着马力前冲一阵,奋力作战片刻后,一回头便发现本军主将旗帜东移,也是战心皆无,然后居然在一刻钟内,全线溃散东走!
夕阳之下,曹军援兵甫一到来便兵败如山倒。
只能说一冲之威,强悍如斯!万骑奔行,竟在交马后的一刻钟内彻底定下胜负!
战场之中,更是混乱,溃散而走的曹军骑兵四散而逃,追兵则是漫天遍地,无处不在……两军建制几乎全部打散,却又人人失态亢奋,生死拼杀。
这其中,最崩溃的莫过于原本得以喘息的中原联军残余部队了。
他们原本已经绝望,生死皆已抛之脑后,只是下定决心尽职一战,待天黑能生便生,不能生则死而已。然后忽然见到曹军万骑到来,又见到曹操不顾生死亲自冲锋来救他们,但猛然间又局势逆转,连援军也瞬间溃散,曹操也转身逃窜,倒是让他们大喜大悲之下反而再难控制心境了!
“我本广陵小吏,若非得遇明主,何能一跃而为两千石?”夕阳下,抵抗了一整个下午,早已经受伤多处的吕岱拄刀起身,环顾左右,却是彻底心灰意冷,再无对抗之决心了,便干脆对着周围刘军士卒稍作嘱咐。“今日事,我不能为,算是受人之托却有负于人……尔等可降,可逃,可战,只求有人能归淮南,替我面谒主公,告诉他我吕岱资质有限,但确实是尽力了。”
言罢,吕岱勉强提力,哪怕明明得了机会可以趁机入营苟且,却还是直接挥刀自刎于营前。而他周围士卒,战了一日,如今反而俱皆茫然,一直到自家主将自刎也无半点反应……
说白了,他们也和吕岱一样,直接心神崩溃了。哪怕从理智上来说,此时其实是能够逃生,其实是有转圜余地的,比下午被全面包围的局面强太多,却也不愿意思考,也不愿意有任何主动行为了……因为刚刚发生在他们身前的那场前所未见的骑兵大冲锋,让他们彻底丧失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精神气。
回到另一边,曹操既然被许褚推着逃窜,却依旧难摆脱险境——一个是夏季的落日比想象中的要更加漫长,迟迟不见到来;另一个却是无数白马义从和燕军都将目标转而锁定在他身上,继而带着几乎燕军全军只冲他一人而来!
之前固然逃窜及时,但险境却一刻也未曾脱离!
一直逃了数里,身后大多数追兵都被本部骑兵被动、主动所拦截……但回头一看,却依旧有数股追兵在后,而公孙珣的白马旗竟然也在身后不远处遥遥可见,随着前面一队锐不可当的白马骑兵紧随不舍。
“主公速速入林!”来到一处被树林分开的路口,许褚眼见着局势危殆,胯下战马因为他的体重缘故再度马速减缓,却是长呼一口气,复又一鞭子抽向曹操坐骑,然后即刻转身。“我来阻敌!”
曹操来不及多言,便被胯下爪黄飞电带着驰入道旁的一片树林,而曹军随行的几百骑士,全都是曹操帐前核心军官所领,此时也毫不犹豫一分为二,分出了足足百骑随许褚回头阻敌。
“沛国许褚在此!”许仲康左手从身侧侍卫那里接过来一面镶着铁皮的大盾,右手单手挥舞长矛,径直西向反冲,直扑那队一直冲锋在前的白马骑兵。
“你家马爷爷世代公卿,何曾认识你这个中原土豪?!”那队作为锋锐的白马义从之长官,也就是马超马孟起了,如何不知道许褚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