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灵想了想伸手接过灯笼,朝沉衣投去鼓励的笑容,“你怕黑,就当作练练胆子吧。”
沉衣:“……”
刚刚还温柔备至来着,怎么突然又变了。
沉衣刚转过身,身后原本还温和的光就灭了,沉衣身子一颤,回头看去。
沉灵耳上摇摇晃晃的珠串有微弱脆响,除了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沉衣什么也看不到。
沉灵不说话,沉衣也不说话。
沉衣深吸一口气转过去,壮着胆子摸索着前行。
耳边似有呼啸而过的风声,还有那一声声的尖叫,沉衣好似又被丢进那无尽黑暗中。
“你该死,是你该死。”
那时沉衣只有十岁,浮香楼的角落里,他被锁倒挂在半空中。
“放我出去。”
沉衣半空挣扎着,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想要挣脱出来,可是面前映入一个人的身影。
他手里沾了盐水的鞭子毫不客气的抽在沉衣的身上。
沉衣咬牙不肯求饶。
那人抽了一阵子,气喘吁吁的挽起袖子坐在一旁,盯着沉衣清秀的面庞,“你以为你娘为何送你进来?”
沉衣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掉下来,却还是忍住哭腔道:“我娘不可能送我进来。”
那人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你娘说你该死。”
沉衣嘴唇颤抖,他不是故意要喂弟弟吃馒头的,是弟弟要吃他才给的,娘亲平时说他小气不给弟弟自己的东西,他这才给的,为什么最后都要怪他。
“不,不是的。”
沉衣依旧倔强着,他也是娘亲的孩子,娘亲不可能这样对他的。
那人将一张纸契丢到沉衣脸上,伴随被沉衣眼泪染湿的一块,纸契飘飘然然的落到地上,沉衣将每一行都看进眼底,眼眶再也续不住泪水。
那人在这个屋子里看过太多人流泪了,此时沉衣再痛苦,在他眼里也不过几滴水一样平淡无味。
“看清楚了吗?”那人好心等沉衣哭了一会才道:“讲真的,你是我见过最有骨气的,但在这里,有骨气只会更痛苦。”
沉衣不回话,只掐紧自己的腰,努力让自己想要哭出来的欲望。
那人不耐极了,连打带骂这几日,不管他怎么说,沉衣都咬紧牙死不顺从,对于折磨沉衣这件事他没了兴趣,于是那人朝屋外招招手。
进来四个彪壮大汉,扛起沉衣就往外面去,刚开始沉衣是无所谓的,心里那点期望被亲手掐灭,他还有什么念想。
但当他看到面前几个恶犬饿虎扑食,撕扯死人残肢的画面,年仅十岁的他怕了。
那四个人将他塞进一个笼子里,周围用铁圈封的牢牢的,那几只恶犬根本不能伤到他。
沉衣就在这个黑洞里看恶犬扑咬人看了四天。
从那四个人走了后,洞里没有光亮,只有恶犬的粗喘声,活人的尖叫声,还有浓郁的血腥味。
那四天是沉衣这辈子永远的噩梦。
“沉衣!”
沉封从一旁房顶上三两步跃下来,伸手接住晕过去的沉衣。
沉灵站在沉衣身后三两步的位置微微发愣,她见沉衣一步一挪,只当沉衣在努力克服恐惧,想着沉衣不会再晕了,没想到,三四年过去,沉衣还是不能在黑暗中。
沉衣斜靠在沉封脸上,平静的面容像是睡死过去了。
沉封从怀中掏出药塞进沉衣嘴里,掐住沉衣喉咙迫使他咽下去。
“沉灵!”
沉封有些生气。
“知道公子为什么偏指了沉衣在身边伺候吗?”
沉灵点头。
沉衣虽有怕黑这一弱点,但沉衣为人忠诚细心,总能提前替江拂安排好所有的事。
“你不知道。”沉封声音有些冷,“你若知道就不会还想着试探他了。”
江拂夜里身边永远都会有一盏灯,不明亮但温暖,那是留给沉衣的。
甚至逃避追杀在林子里东躲西藏的那几日,沉衣怀里还会有一颗夜明珠,那是他生辰那日,江拂闲来无事随手赏的。
沉灵沉默,看向眸子紧闭的沉衣,她开始心疼。
其实她也只是想沉衣能少个弱点,毕竟待在江拂身边,有弱点只会更危险。
“我只是想帮他。”
沉封摇头,“我知道你尽心尽力调教云楼里的每个人,不只是想他们保护好公子,更想他们能保护好自己。”
沉封曾经得到江拂一个允诺,沉封选择问江拂:为什么当初要留沉衣在身旁。
江拂说了两个字:可怜。
就像他小时候爹不疼兄长不爱,两天一小伤三天一大伤的那种可怜。
也是沉衣运气好,在那个山洞外面遇到了围猎时被江晔扔进树林里的江拂。
可怜之人必有共鸣。
沉衣逃了,江拂拉着他跑的。
树林里朝夕相处了七八日,沉衣渐渐接受了自己被抛弃的事实,江拂难得好心的将沉衣领回去了。
沉灵想起沉衣小时候黑乎乎的模样,坚定又胆怯,软软的想让人捏捏脸。
沉灵将手里灯笼重新点亮,“以后不会逼他了。”
沉封他们走到苓清苑时,江拂屋里的等灭了。
沉封看了一眼带着沉衣朝后院去,沉灵伸手掀开屋门上的帘子,又细心的进去将床铺好。
“你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
沉灵将斗篷解下放到一旁木架上,屋内的地龙散发的热气熏的她脸红扑扑的。
沉封有些意外,按理沉灵不至于这么热心。
但沉封没有阻拦,将药放下后就走了,沉灵让侍女从外面端进来清水,擦干净沉衣手和脸后,才坐下把脉。
沉灵把脉时无意间看向沉衣眼角的那颗泪痣,她好像没看到过沉衣流泪,这和泪痣的传闻有些差别。
心浮气躁,略有郁结,有点像心悸。
沉灵将沉衣手放进被子里遮好,转身出了门。
门扉轻动,屋内安静下来,某人的心跳开始狂跳,眼睛睁开一条缝朝外看。
“醒了?”
沉衣心里一咯噔,迅速闭上眼装没醒,沉灵重新坐到床前静静看着沉衣。
她刚只是回去取个药而已,担心沉衣心悸加重,她用轻功来回,以她的功夫,这不足几步的距离,不用花费她太大功夫的。
沉衣不睁眼,沉灵也不说话,依旧静静的坐着。
沉衣努力拿出自己毕生所学的演技,平静的都快要睡着了,面前的空气还是没有任何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