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刘天文红着眸子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也没有教好辰儿。”
姜苓原本想伸手抱抱刘天文的,可终究是捏紧手忍住了。
“你们要怎么对他?”
姜苓转头看向一旁椅子上坐着的姜则心,这个颇有她弟弟风范的少年。
大约时光荏苒,如今也算不得少年了。
姜则心抬眸看着姜苓,问道:“姑姑觉得应该怎么对他?”
姜苓沉默,眼里挣扎片刻极为坚定道:“他该死。”
刘天文扯着嘴角,微微笑着,能死在姜苓手上他也不亏了。
姜则心绷直的身子松缓,面上的表情淡然又寒漠,目光从不曾放到刘天文身上。
江拂站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姜则心眼底隐忍的恨意他看的仔细,而他虽恨刘天文,到底从小时常见他,这恨总是找不到发泄点。
屋子里沉默了很久,姜苓不说话姜则心也不说话,江拂不想让事情变复杂,便乖乖等在一旁。
该偿命的总归要偿命,如今纠缠的不过就是怎么偿命罢了。
一直到太阳微微倾斜了,姜则心似有些许疲惫,开口道:“姑姑,此事没得商量。”
一槌定音,姜苓没有反驳。
她该是比任何人都恨刘天文,只是心底滋生的爱让她不由自主的宽容刘天文这么多年,可还是要还的。
姜苓垂眸,轻轻抬手,飞绕从身侧上前,扶住姜苓形单影薄的身子缓缓往外去。
经过刘天文时,他开口了:“我真的心悦与你,但也真的对不起你,下辈子我一定会还。”
姜苓睫毛轻颤,这句话晚了很多年。
“这辈子还了,就不要下辈子了。”
姜苓说完这句就走了,走路刮起的风吹散姜苓眼角的泪珠。
自欺欺人多年了,总算有个了结了。
当晚姜则心打开尘封多年的华阳殿,于众目睽睽之下赐刘天文腰斩。
鲜血染红慧王曾经倒下的地方,干涸干枯的地面再一次湿润,该偿还的人终是还清了自己的罪孽。
华阳殿后院半人高的杂草将慧王的坟冢掩埋,江拂每靠近一步就觉得自己身体无力一分。
此生第一次见亲生父亲居然是隔着十几年的苍苍岁月和灰暗阴湿的土包。
江拂心里隐隐作痛,原本不能深刻理解的仇恨,此时突然就明白了。
姜则心找了个地方坐下,侍卫上前将密密麻麻的杂草除干净,一个孤零零的小土包在角落显现。
没有墓碑,没有铭文。
但江拂一眼就看到了。
“爹爹。”
江拂跪在坟前,两行清泪顺着面颊缓缓而下,姜则心背过身仰头望天,那晚他耳边的惨叫声好似又响起。
他的皇叔对他是真的好。
瑾王下跪,身后一众侍卫也紧跟着跪下,两排火把照的后院如白日,江拂脆弱的背影很清晰。
华阳殿多年未住人,沉衣怕江拂旧伤复发,顿了一会上前小声道:“公子。”
江拂擦掉眼角的泪珠,默默告诉自己,这是他最后一次哭泣,不然孟若苏该真的嘲笑他了。
江拂扶住沉衣的胳膊站起来,膝盖咯的有些疼。
“将王爷的墓迁出去。”
沉衣点头,又问道:“可先请相国寺的来做场法事?毕竟……”
毕竟慧王是惨死,贸然迁坟,谁知会不会对国运有所影响。
江拂垂下眼眸,淡淡道:“是该好好做场法事,请云生大师来吧。”
沉衣点头。
两个月后,远在沿疆里的刘奕辰听到晋军占领盛京时并没有太大的起伏。
毕竟是他亲手丢下那个家不要的。
“陛下,还有一事……”
少华还是那一身紫衣,只是脖子上多了几道口子,那是他冒死探取消息时留下的。
刘奕辰眉眼不抬,手里拿着一本杂记道:“他死了?”
少华点头。
刘奕辰笑了,“他终于死了。”
笑着笑着,他便笑不出来了,因为刘天文的死他好像并没有很开心,心里反倒隐隐痛起来。
那是他拼命多年想要得到一句赞扬和肯定的人啊。
少华小心翼翼的注视着刘奕辰的表情,嘴里的话好似说不出口了。
刘奕辰深吸一口气,胡乱将书翻过一页,又问道:“还有什么?”
少华犹豫半天开口道:“陛下的生母苓曳皇后,其实是姜朝苓曳公主。”
刘奕辰顿住,姜朝的苓曳公主?
少华紧接着道:“晋元皇帝是姜朝太子遗孤,瑾王其实就是临王府二公子江拂,也是姜朝慧王的遗孤。”
刘奕辰手握紧杂记,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可能,他步步要杀的人竟然会是他的血亲。
刘奕辰捂住胸口,那股窒息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清妩见状赶紧拿着药上前。
刘奕辰现如今的身子已经不允许他再这般大喜大悲了。
“陛下快吃药。”
清妩将药递到刘奕辰的嘴边,刘奕辰却别过头大口喘气道:“他们居然是我的血亲!你说母后被禁足是不是父皇为了保护她啊。”
刘奕辰心如绞痛,多年想不通的事好似在这一刻有了清晰的画面。
前朝皇室余辜怎么可能会活路,他身为皇帝深切的知道,但凡能杀的都会杀了,就算不能杀他也绝不会给予其壮大的机会。
刘天文封前朝公主为皇后,大臣们怎么可能会允许。
刘奕辰手里的杂记掉在地上,那是小时候姜苓给他的姜朝杂记,他保存了很多年,即使看了很多遍也依旧看不腻。
他好像做对了,可好像又做错了。
刘奕辰捂住胸口,窒息感越来越明显,清妩慌了身,拿起药塞进刘奕辰嘴里,“陛下快吃药。”
刘奕辰嘴里的药掉到地上,越来越浅弱的呼吸,无一不在昭示他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
“陛下。”
清妩带着哭腔,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