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水露凝霜,一丝丝寒风顺着缝隙溜进屋子。
灯火辉煌的大厅里开了一桌麻将,麻将子在葱削般的指间游走,时不时地发出铿锵的撞击声。
“嘿!又胡了!”
坐在陆桂寒对家的是一个与她年纪相当的妇人,一出声似口吊同鼓,一动身旗袍勒出三条横肉。
陆桂寒推倒面前的牌墙,打着哈欠起身:“不打了不打了,我乏了。凤容,下回再来罢!”
金凤容不依不饶:“哎哎哎,桂寒,你家大业大的,还输不起么!”
陆桂寒碍于脸面不好发作,叩了两下桌面复又坐下。
素蝶心思玲珑,转眼瞥着程雅道:“这位子撞我手气,我都输了一夜啦!程小姐,我与你换个座吧。”
程雅单纯,并未多想,呆呆楞楞地与素蝶换了位置。
而这一换,素蝶坐在了金凤容上位,一场牌局竟全由她操控。
几圈下来,金凤容一把没胡,吃进去的钱财都吐了出来。她听着陆桂寒一声大过一声的“胡了”,脸色愈发难看。
素蝶收手解围,盯着金凤容桌前的银元道:“吓?不输不赢,刘太太倒是好福气。”
“输个牌还成福气了?”
“俗话说破财消灾,刘太太您这牌不输不赢,无灾无祸,平平安安,可不是福气?”
金凤容的先生刘毕山在机关身任要职,周遭不知多少明坑暗道,防不胜防。而今局势尚不明朗,一家子提心吊胆,生怕横来祸端。
素蝶的一番话正合金凤容心意,她拉着陆桂寒道:“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若娶了这等妙人,也不会受老爷子冷待!”
陆桂寒顺着她的话打趣着:“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回去便去请了媒婆下聘礼罢!”
金凤容望向素蝶:“杨小姐兰心蕙质,只怕瞧不上我这样的小门小户。”
陆桂寒笑道:“刘太太说笑了,金陵刘氏谁人不知?一向是你们刘家挑剔别人,谁还敢挑剔你们呐?”
陆桂寒这一番话又捧又讽,将局面牢牢控在手心。
素蝶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一时不知如何解局。今日本是为撮合惊鹊和程家少爷而来,未料竟将自己赔了进去!
“嫁不得!素蝶姐姐不能嫁给白桦哥哥!”
提出异议的是程雅。
程雅与素蝶相处时间不长,却也不忍心看着她被母亲拉入火坑。
刘白桦,金陵著名的混世魔王,曾娶妻三位皆迅速病死,不知缘由。只有与刘家走得极近的程家才知晓,她们哪里是病死,而是被刘白桦虐待而死于非命。
金凤容不悦:“如何嫁不得?”
程雅支支吾吾,编排不出理由,闭眼瞎说道:“我喜欢白桦哥哥……所以,所以她不能嫁给白桦哥哥。”
金凤容大笑:“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存了这些心思!桂寒,这下咱们可是铁打的亲家啦!”
陆桂寒吊眼微觑,怒而不言。
这局是设给素蝶跳的。
陆桂寒的算盘打得如意:素蝶嫁刘白桦,惊鹊嫁程澈,是三家联合也是牵掣。素蝶容颜绝世又心思玲珑,必能稳住刘白桦;而素蝶又被惊鹊牵掣,自会顾念程府。
不料一盘好棋全被程雅扑乱了。
陆桂寒手中的一盏茶直直地甩在了素蝶身上,面无表情道:“更深露重,小心寒气入体。阿雅,带杨小姐去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