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
堂会偌大的院子里搭了戏台,台上正演着《打金枝》,是素蝶新编排的戏。既保留了原本的唱法,又从旧中出新,整体观感焕然一新,声腔也舒畅优美了许多。
张青荷叹道:“这戏由素蝶指点之后果然精进了。”
素蝶微颔首:“二姨太过奖了,还是这班伶人底子好,否则怎能在几天内就排出来。”
黎英冷嗤一声:“我瞧着也没什么区别。”
董沁附和着:“不如杨小姐来演示演示,这场戏做了哪些变化?”
素蝶微微笑着,心里暗暗盘算着各人的关系。
黎英或仗着叶三爷的一点宠爱,又或仗着是洪华堂前堂主的独女,故而跋扈嚣张。张青荷是叶三爷的青梅竹马,但凡能得叶三爷一丝宠爱,也不至于常常遭受黎英欺压。
而董沁看着不过二十岁,一脸稚气还未散,倒很会察言观色,整天巴结黎英。这董沁一副市井小人的做派,叶三爷因何纳她为妾?
素蝶一挑眉,饶有深意:“你要我如何演示?”
董沁道:“听说你是名角,不如来唱两嗓子?”
台上已有戏班子表演,而素蝶今日是座上宾,这种场合若真开嗓唱几句,岂不是跌了份?
素蝶不动声色地驳道:“我就算唱一整台戏,你也未必能听出其中的区别。我的戏,只唱给懂的人听,不对牛弹琴。”
黎英呛声道:“你从前不也在戏园子里唱?怎么?现在攀上三爷倒装得与众不同了,底子里不还是贱么!”
素蝶抬眸冷看她,嘴边仍带着笑意:“令尊私运大烟起家,你同我无甚区别,何以如此趾高气扬?”
“你!”
黎英嚯地起身,将一杯酒水全泼在了素蝶脸上,喝道:“你竟敢骂我父亲!”
叶三爷和严之先等洪华堂帮众坐在一起闲谈饮酒,并不知道她们发生了何事,听见动静连忙前来询问原委。
黎英扑在叶三爷怀里哭道:“三爷,她辱骂我父亲!”
叶三爷望见满脸酒水的素蝶,甚为疼怜:“素蝶怎会辱骂你父亲?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何来误会!她说我父亲是私运大烟起家,低贱得连戏子都不如!”
张青荷拿出一块手绢,细意地擦干素蝶脸上的酒,帮腔道:“太太,杨小姐并无此意,是你过多解读。”
叶三爷推开黎英,嫌恶道:“你少生些事端。”
黎英恶狠狠地瞪着张青荷,这一局她不能输!非得趁此机会赶走杨素蝶不可,最好是让她连锦官城都不能踏入。
于是转眼望向严之先:“严爷,你是我父亲一手栽培出来的。今日有人辱骂我父亲,你竟无动于衷?”
叶三爷的家事严之先本不想插手,但黎英拿黎彬来压他,碍于情面不得不帮。他过来一看,讶然:“杨素蝶,你不是跟了程家大少爷?怎地转眼又攀上了三爷?”
又向叶三爷一笑:“三爷,这女人善使媚术,您可不要被她迷惑了。”
黎英逮着话道:“这贱人竟如此污浊不堪,还想赖在叶府?三爷,我可不与暗门子同住!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叶三爷淡淡道:“我同她一起搬出府去,可否合你心意?”
随即牵住素蝶的手,旁若无人地离开堂会。
桌上的佳肴被黎英一手掀翻,歇斯底里地大喊:“叶初新!洪华堂是我父亲所创,没有我,你算个什么东西!来人,给我拦住他们!”
黎英却不知,自黎彬死后,叶三爷接手经营洪华堂五年,堂内上下早已经大换血,哪里有人会听她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在原地干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