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实永远不及想象美好。
只见苏氏眼神流转,神色间几次起伏,仿若心中经历痛苦挣扎的交锋,最后同情和怜惜占据上风,她轻轻握住崔翎的手,认真地安慰道,“这世间天赋才能者少,大多数人都须万般努力方能有所成就。”
她微顿,“五弟妹尚还年轻,何须如此妄自菲薄?学得慢不要紧,咱们慢慢来。”
崔翎不敢置信地问道,“什么?”
苏子画笑得清雅,“五弟得有好一阵子才能归家,反正来日方长,这期间,咱们从简单的认字开始,四嫂别的不成,这点耐心尚还是有的。”
她从书案上翻出一本诗集,“五弟妹拿去看,若有不认得的字,不清楚的意思,尽管问我便是。”
崔翎简直瞠目结舌,她恨死自己的“委婉”了,就不该说什么心生向往十分欣羡,直截了当说自己不喜欢读书识字不就行了吗?
这下好了,看得出来,四嫂是经过了激烈的心理斗争,才下定决心要好好教自己认字写诗的,若是此时她再断然拒绝,这岂不是戏耍人家?这梁子就铁板钉钉地结下了,莫说这原本就是自个的理亏,便是老太君知道了,也要说她不懂事理的。
譬如老太君和郡主她们,虽也不耐烦四嫂的风雅,但彼此尊重和体谅却是底线。
她自己嘴贱结下的因果,思来想去也只能自己承受,苦中作乐地想,就权当是又回到了孩提时候学堂之中,凭借着前世的记忆,将这茬糊弄过去,想来也并不特别难。
这样想着,崔翎便只好勉强地笑道,“那就麻烦四嫂了。”
苏子画雷厉风行,当时就让崔翎坐在案前读诗,她自己则躺在窗前的美人榻上看书,耳边听到五弟妹提出疑问,她也不必起身,就能说出那词的读音和注解。
十一月初的天有些微凉了,偶有清冽的小风从窗棱的缝隙卷入,她回头看着伏案认字的崔九,容貌姣丽的女子蹙着眉,双手托腮,正专注而认真地盯着书卷上的文字思考。
苏氏的脸上不由露出欣慰的微笑,她暗自点头,“五弟妹或许不机敏,但却十分用功肯学,她只是没有遇到肯花心思的老师教她,否则,哪能蹉跎这些岁月?”
她心里暗暗决定,一定要不负五弟所托,在他归家时,还他一个钟灵隽秀的妻子。
崔翎好不容易熬到小篱来请她回泰安院用午膳,忙对苏氏说道,“四嫂今日教习,我受益良多呢,这诗集可否让我拿回去看,若有不懂之处,改日我再来请教四嫂。”
苏子画欣慰地点了点头,“你这样虚心向学,很好。”
她语气微转,“听说五弟妹正跟着大嫂学管家?这样也好,恰巧我最近在教瑀哥儿认字,等勤勉堂的事完了,五弟妹就过来这里,你和瑀哥儿一块儿学。”
崔翎双唇微颤,这位四嫂实在也太不懂人情世故了吧,她只是客气客气,不是当真虚心向学啊!而且,瑀哥儿才四岁,让她一个十五岁的女子和个四岁小娃一块学认字,说出去要不要丢死人啊!
她目光复杂地望了苏氏一眼,为避免四嫂继续说下去,决定只当没有听懂,不曾应声,就拉着小篱飞也似地逃走了。
逃跑的路上,她心里也不忘记狠狠地鄙视唾弃背后使阴招的袁五郎。
宁得罪君子,也莫得罪小人,倘若她晓得自己一时之失,会惹来这么多的麻烦,她当初就该将自己的嘴缝上,一个字都不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