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氏顿了顿,似是有些吞吞吐吐。
思量了半晌这才开口说道,“小半月前,皇上宣你父亲进了一次宫,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回来就喝得酩酊大醉,第二日就病了。”
她双目微敛,带着几分愁思,“先时还以为不过只是受了风寒或者伤了脾胃,歇两天便好。只是后来越来越重,竟自一病不起。”
安氏叹了一声,“老伯爷便请了相熟的太医来看,说他是肝气郁结,思劳成疾,开了猛药调理,可那药方也喝了好些天了,却一直都不曾见好。”
崔翎垂着头思量着,崔成楷只是安宁伯的幺子,论官阶也不高,还论不到进宫面圣的资格。
皇上宣他进宫,到底说的是什么话?
听安氏这意思,崔成楷这病,应该是心病,起因还是和皇上的那番话。
这倒是令人生疑。
她倒是有心不去管这个和她素来不大亲近的父亲,可心中百转千回,终究还是不忍心。
崔翎叹了口气,“所谓对症下药方能药到病除,或许那些太医并没有看对地方。”
她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本来王老太医的医术倒是十分高明的,可惜他老人家出了意外,虽然醒了,可双腿却骨折了,不能替父亲看一看。”
安氏也叹了口气,“太医们的医术自然是高明的,不过我觉得你父亲这回怕是心病。”
她脸上现出担忧神色,“你说得对,心病还需心药医,只是你父亲见了我就装睡,竟是半个字都不肯吐露给我听呢。我不晓得他到底遭了什么事,倒是去哪里去给他找对症的良方?”
崔翎垂了垂头,“父亲生病了,我这个做女儿的,本该去看望的。但我才刚生产完,今两日怕是不能去看望了……”
她心中已然知道,安氏今日来这一趟,果然并不是真心实意要来看望她的。
安氏不过是想要从她这里套一套崔成楷忽然重病的秘密。
崔翎心下冷笑,她和父亲之间的关系,一直冷若冰霜。
除了她出阁时他破天荒地塞给了她巨额的银票,以及回门那日,他莫名其妙的真情外露之外,她甚至从来都没有看到他对她有过默然以外的表情。
他或许曾经爱过她这个女儿,可是后来,随着她母亲的死,他说不定还隐约地恨上了她。
她以为,这一点安宁伯府的每个人都清楚呢。
难不成安氏并不这样想吗?难道安氏还以为,崔成楷会将这些他不愿意告诉妻子的事告诉她?
果然,安氏的神情有些纠结,“倒是我的不是。你这才刚生产完,该当要好好做月子,我不该将这些烦心事说给你听,屠惹你记挂。”
她讪讪一笑,说道,“我倒是不知道你父亲原来曾做过皇上的伴读,听说皇上身子不好,恐怕时日无多,这才想到叫你父亲入宫说话,想来是你父亲忠君爱国,一时伤感,才病倒了吧?”
崔翎便接口说道,“许是呢。”
崔成楷曾经是皇帝的伴读,这件事她倒是听安宁伯老夫人说过。
十三年前,她母亲罗氏还在的时候,崔成楷的官运亨通,志得意满时,也曾想到过要有一番作为和抱负。
可是后来,他丧妻之后,酗酒消沉,便再与官运前程无缘了。
她的祖母安宁伯府老夫人每当提起此时,除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外,言语之中对已经逝世的罗氏总是颇多怨恨,好似崔成楷有今日,全拜罗氏所害。
崔翎对罗氏的印象还是很好的,她活着的那三年,是个当之无愧的好母亲。
她是真心实意将罗氏当母亲的。
所以听到安宁伯府老夫人那样说话,她也曾一度不能释怀,坦白来说,这其实是她不能和安宁伯老夫人亲近的最主要的原因。
可崔成楷既然是皇帝的伴读,前十三年都不曾来往过,就到临死时,皇帝想起他来了?
崔翎直觉这里头肯定有点什么事,只是该管,还是不管这件事,她心里有些没底。
管吧,袁家的事已经足够让人操心了,她如今又在月子里,所做的事真的不多。
可若是不管,她也做不到任由崔成楷这样消沉然后死去。
那个男人虽然没有给她期望之中的父爱,可三岁之前,他曾那样爱过她,这一点她也无法否认。
崔翎想了想,说道,“母亲回去之后替我给父亲带句话,就说……就说我么家珂哥儿生得可像他了,那孩子,还没有见过外祖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