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氏擦了擦眼泪,“就是去年才得的咯血的毛病,前些日子从你那回来后,已经好了许多,不知道怎么了,这两天忽然严重起来。”
她顿了顿,“而且越来越重,满口满口地吐血,不管用了什么法子,都止不住。请了太医来,都只摇头,说熬不过今年冬天了,让准备后事。”
崔翎皱了皱眉,“怎么没有看到有太医在?”
论理,崔成楷这样严重的时刻,屋子里总要有个太医在才像话。
就算请不起宫里的太医,那么有名望的大夫总要留一个在左近的。
可这里,却除了五房的人外,谁都不在。
安氏一想到这个就又难过起来,“一开始的时候,你祖母和大伯母都还挺放在心上,但你父亲的病,看诊拿药都花了不少钱,还一点起色也没有。”
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掉落下来,“恰逢你祖母身子也不好,她没有精神继续管,你大伯母这里就……”
安宁伯府人太多,用度开销特别大,尤其是这几年,她这一辈的都娶的娶嫁的嫁,一下子花掉了公中太多的钱。
所以,大伯母手头应该是十分拮据的。
若是能够治好的病,想来大伯母也不会冒着被冠上冷血无情的罪名刻意停了崔成楷的救治,可来来回回已经有好几个太医叫了回头,她那里自然就不会再去请新的太医。
说到底,还是五房没有什么进项,五夫人安氏的陪嫁也不丰厚,却偏偏有四个孩子需要养,大伯母早就不耐烦了的缘故。
崔翎目光一凛,心中不由唾弃起大伯母来。
亏得她前些日子还要自己想办法去说服皇帝立十五妹崔芙为后,只不过因为自己没有肯,她就对崔成楷断开了医药上的援助,这简直太过丧心病狂了。
她冷哼一声,对着五郎说道,“父亲这样子不行,你还是去请个太医过来瞧瞧吧。这里,我和母亲守着便成。”
五郎也没有想到崔家五房的日子竟然过得那样不好。
在他的印象里,家里有人得了病,只要还没有咽气,那是不管要花多少钱都要竭力救治的,一两个太医说不好,那就再请别的太医。
怎么能够人还有气,却没有了救治的人?
这还算是什么簪缨世家,名门贵族?
由此可见,他的妻子崔翎未出阁时在崔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想到这里,不由心疼地拍了拍崔翎的肩膀,“那你在这里,我去请太医院的唐太医去。”
唐太医是王老太医的衣钵传人,虽然没有当院判,但水平却很高,是整个太医院的顶梁柱,平素专项负责太后皇后,外面的人是很难请的。
但如今新帝和五郎的关系不一般,唐太医又是王老太医的弟子,五郎出马,还是可以请得到的。
这期间,崔成楷虽然没有醒,可却又无意识地吐了一回血。
崔翎亲眼看到他满口地吐着鲜红的血,因为来不及接,都弄到了被褥上,心情简直糟糕透了,也心疼透了。
早先的时候听说,也料到这个病会很麻烦。
可真的亲眼看到时,还是觉得很震撼,那些血鲜红,染在了被褥上,顿时一股血腥气涌上来,整个屋子都有血腥味道,带着一种死亡的气息,叫人不寒而栗。
崔翎垂目,看到崔成楷的略带花白的胡子上也沾染了不少血迹。
她猛然就想起从前年幼时,崔成楷拿着胡子去蹭自己柔嫩的小脸,她忙不迭皱眉躲开,然后激起他一阵哈哈大笑。
他将这当成了是父女之间亲近的游戏。
而现在,他的胡须尚在,可颜色却已经灰白。
崔翎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她低声叹了口气,“父亲,你可要好好的……”
她和安氏一起将被褥换了,又亲自用手帕给崔成楷染红了的胡须擦干净。
等到平静下来,这才对安氏问道,“父亲一直都是这样的?”
安氏红着眼睛点头,“白日里还好,夜里多些,差不多每回都要弄脏被褥和衣裳。为了这个事,你大伯母背后也没有少说。”
她委屈极了,“可这病人的事,又不是故意的,怎么能这样?”
崔翎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安氏的肩膀,“母亲的委屈,我都知道了。你放心吧,父亲的病只要还有一线机会,伯府不管,我这个做女儿的,也万不能撒手不理。”
她目光微抿,“总不能眼睁睁地叫我的父亲就这样死去吧?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