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翎脑中只觉得嗡嗡作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倾泻而出。
可鼻尖忽而传来淡淡的血腥气味,白王妃的哭喊哀求,像是一道符,将她定住。
她心里一团乱,眼看着等候在门外的宫女嬷嬷们一拥而入,却不知道要做什么好。
白王妃百忙之中仍旧不肯将崔翎的手撒开,她反而越抓越紧了。
“袁五嫂,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们!求你!”
唐太医很快就到了,这几日恰在白王妃产期附近,太医院百般事务都不再烦扰他。
他几乎是全心全意在等着白王妃生产。
稳婆们开始有条不紊地动作,唐太医诊断开药安排,然后令人将闲杂人等驱散。
白王妃的手却还是紧紧地箍住了崔翎的手臂,她忍着剧烈的疼痛卯起身子,几乎是在哀求,“求求你,袁五嫂,救我!”
崔翎心神俱乱。
临行时宜宁郡主的嘱托言犹在耳,她也觉得保护悦儿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当她亲眼听到白王妃痛苦地哀求声时,心里那根弦却有所松动了。
天平的这一头是三条人命,活生生的。
那一头是悦儿的名声以及她未来的人生。
唐太医眼中闪过不忍,他让人取了准备好的麻沸散来,喂了白王妃喝下。
眼看着白王妃的意识渐渐地弱了,不再哭闹,手上的力气也慢慢松开,他叹了口气,对着崔翎说道,“五夫人不必留在这里,出去吧。”
当时崔翎生产的内情,旁人或许不知,可身为王老太医嫡传弟子的唐太医却是清楚的。
那样危急的状况,千钧一发之刻,若不是医术高明的圣手,不可能挽救袁家五夫人的性命。
唐太医曾经无数次假想过,假若当初是他,有没有可能顺利完成手术。
可他不敢去想结果,因为他知道,他没有那个把握。
坊间流传的“五郎救妻说”唬唬别人是足够了,可唐太医却晓得,五郎从未跟着自家老师学过医术。
武夫舞刀弄枪和医生动手术也是风马不及。
那个为袁家五夫人动手术剖腹取子的人,绝不是五郎,这一点唐太医很确定。
但当他去请教王老太医时,老爷子一个字都没有说,却反而还嘱托他,将五郎救妻的事坐实,家若有人问起,他还要笑着说,“袁五爷虽然不曾拜师,但受过我老师精心教导,许是运气好,竟让他做成了。”
都到了这副天地,唐太医心里很清楚,那个替袁家五夫人动手术的人,或许是不方便出面的,那么就应该是袁家后宅中的某位夫人或者小姐。
他不敢多想,也不愿意再深入下去,便将这件事彻底地埋在了心中。
但此刻唐太医临危受命,很快就要做一次他没有完全把握的手术。
这次非比寻常,假若他救活了白王妃母子三人,自然是风光无限,可若是不能,那他将面对的,不只是责罚,还有可能是职业生涯的终结。
他也很希望有个人能站出来拉他一把。
但,不论是出于道义,还是自我修养,他都不肯将袁五夫人拉入这潭浑水。
唐太医见崔翎愣着,皱了皱眉,厉声喝道,“五夫人,您大可到屋子外头去候着,不要在此地妨碍我动手术。”
崔翎这才惊醒,回头望了眼已经安静下来的白王妃,咬了咬唇,便往屋外走去。
被风一吹,她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些。
想该守在这里得到一个结果,还是趁着无人管她,偷偷地离开这里回到家去?
前者一定会冒许多风险,譬如赶到的镇南侯府白家的人,一定会逼问她给她动手术的人,她若不从,等到白王妃有个三长两短,恐怕要受到伤害。
可若是偷偷地离开……
没有宫人送她,这诺大的帝宫,她根本就找不到出宫的方向。
再说,就这样偷偷离开,就好像是个逃兵,总觉得有些不太地道。
尽管心里怀疑着白王妃是故意要在这个时间点,找自己入宫好逼自己交代出那个人来,可崔翎还是希望白王妃可以母子平安。
这样,她才能安心。
正当她举棋不定,暗自犹疑之时,忽然听到耳畔有温柔的声音响起,“袁五嫂,你怎么在这里?”
崔翎忙抬起头来,恰看到闻讯而来的皇帝。
她仿佛看到了救星,连忙上前两步,连行礼都忘记了,就求助似地说道,“白王妃请我入宫说话,不知怎么得,她忽然就要临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皇帝墨亮明媚的眼眸中泛起一道波光,他若有所思地望了屋内一眼,便又转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