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从宜宁郡主信件中得知了梁氏的宏愿,心里既担心,又觉得欣慰。
她自己是巾帼英雄,若不是年纪太大,也想要再上马驰骋疆场,保家卫国,为自己心疼的孙子报仇。
所以,梁氏有这样的想法,她不觉得奇怪,反而十分佩服。
但如今敌人气势如虹,我方被牵制被动,此时梁氏贸然出战,实在是太危险了。
她低声嘱咐梁氏,“你的心情祖母懂的,但现在不是时候,等到咱们反败为胜时,祖母答应你,突厥的主将一定由你亲手擒获。”
梁氏虽然这五年来勤练枪法,但她到底底子差,和那些自小就练武的男人是没法比的。
她不是鲁莽冒进的人,也晓得现在若是上战场,说不定连阿史那泰江的面都没有看到,就可能死于流箭之下。
所以,她并没有十分坚持。
保家卫国固然重要,守护西陵的国土也是关键,但对于她来说,来到西陵城的目的只有一个,取阿史那泰江的首级,为二郎复仇。
梁氏笑着道,“祖母放心,我心里晓得的。”
她顿了顿,又道,“我临来时听说梁皇后白贵妃同时有了龙嗣,白王妃的那对双生子女恐怕不多时就要团聚了。”
皇后有孕,这是攸关国运的大事,众人都十分在意。
但听到白贵妃同时也有了身孕,老太君和世子夫人的脸上便都有几分奇怪的表情。
老太君叹口气,“若是两位怀的各是皇子公主倒也罢了,若是两位都是皇子……”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太后的娘家承恩侯梁氏势弱,但白贵妃的娘家镇南侯府却是朝中重臣,权势滔天。
若是两位都怀了皇子,十几年后,必然要有一场凶险之极的夺嫡之战,到时候,难免又要波及无辜百姓了。
而像袁家苏家这样的贵族世家,必定也要有一番动荡。
崔翎笑着说道,“瞧祖母您想得,那都是多少年之后的事了,何必想那么多?”
眼前的事还没有解决呢,那才是重点啊!
老太君愣了愣,随即拍了拍自己脑袋,“我也是年纪大了,脑袋不好使,十几年后,我这把老骨头不知道还在不在呢,担心这些!”
她苦笑起来,“既然小二媳妇来了,那就暂时先跟着小五媳妇一块儿住,咱们所能做的事情不多,也就是帮着一块照顾一下伤病员,做些后勤的工作。”
梁氏连忙道了声好,便与众人道辞,跟着崔翎回院子收拾东西。
妯娌两个向来感情好,一路之上迫不及待聊开了。
崔翎问道,“白贵妃也怀了孩子,那么白王妃的两个孩子是不是就安全了?”
镇南侯就算有什么野心,有了白贵妃那名正言顺的孩子,又何必要抓着犯了过错的先太子的遗腹子不放?
如此,白王妃这个命运悲惨的女人,总算可以过一个清净的后半生了。
梁氏轻轻点头,却又摇了摇头,“白王妃和她的孩子,将来命运如何,倒也不全然看着白贵妃,身为先太子妃这样尴尬的身份,她和孩子们注定一世都不得安宁。”
她想了想,却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今上性子和顺,说不定他感同身受,会格外高抬贵手。”
崔翎的脸色却是一变,她心中苦笑起来,没有错,说不定皇上感同身受,想到他自己的遭遇,会格外……苛刻严厉,将危险打压在萌芽之中。
这个沉重的话题,她不想继续说下去。
便想着要去找别的话头,可如今除了打仗也没有其他的话题了,而打仗,却显然更为沉重。
两人刚把东西收拾好,忽然苏蔷哭着跑来找崔翎,“五嫂嫂,怎么办,我十一哥被阿史那泰江抓住了,他……他派人来叫嚣,若是不答应他的要求,今夜子时,就是我十一哥的丧生之日!”
苏十一是二房的次子,苏蔷一母同胞的兄长,今年才刚满十七岁。
原本这个年纪的儿郎,是轻易不让他上战场的,但这次战争人员吃紧,苏家成年的男丁能上战场的都上了。
虽然这对年轻的儿郎来说,是一个难得的锻炼机会。
可却也特别危险,与死神擦身,随时将遭遇鲜血和白骨。
苏十一因为年纪小,所以并没有真正去到前线,他今日是奉命押送粮草补给的。
但突厥人不知道从哪里知晓了路线,竟然提前在运送粮草的关卡埋伏,不只抢走了二十车的粮草,杀死了许多战士,还将年轻的苏十一生擒了。
对于阿史那泰江那样不择手段的人来说,有苏家的儿郎在手,就等于有了威胁利诱的砝码。
他提出要求,让苏家军往后退五十里路,否则今夜就要让苏十一身首异处。
这两月来,苏家军节节败退。
突厥军早已经在大盛的土地上撒野,若是再退后去五十里路,那么再过不久,突厥人就能兵临城下。
外城虽然百姓都已经撤离,可是内城中却还聚巨着大半西陵子民。
他们不肯轻易撤离,是眷恋家乡,也是对苏家军的信任。
可若是苏家军不撤,那么苏十一的小命很可能就要折损在今夜了。
不论对平西侯,对整个苏家军来说,这都是一个十分艰难的选择。
比起别人的内心焦急,一母同胞的苏蔷心中更加害怕难过担心,那是她的亲哥哥啊,她有机会救他的,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他惨死敌人的刀下?
可苏芫不在,她能够商量事情的人,除了苏薇,也只有崔翎可以值得她信任了。
崔翎听罢,皱了皱眉,“阿史那泰江要我们退后五十里?”
她语气越发沉重,“否则,否则他就要撕票?”
若是苏家军退后五十里,那么会让整个西陵城的百姓觉得苏家军不可靠,那种巨大的失落和背叛感,会毁掉了平西侯府在西陵城数百年来的基业。
可若是平西侯大义灭亲,牺牲了苏十一,那会让跟随着平西侯的苏家军和苏家子孙觉得心寒失望,这对士气的打击意义十分重大。
不论平西侯怎样选,对阿史那泰江来说都是一种胜利。
苏蔷哭着说道,“是啊,带着血的信件送到了祖父手上,眼看着就要日落,祖父却没有决定。”
她眼泪止也止不住,“五嫂嫂,你说,会不会,祖父他会不会就让十一哥牺牲了?”
对于军人来说,家和国之间,若只能留存一个,必须只有国。
而平西侯苏世勋,正是那样一个恪尽职守的大将军。
崔翎担忧地望着苏蔷,“蔷儿,你不要哭,我们先想想办法。”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我派人去请你五哥回来,他向来主意多,说不定,会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梁氏从屋中走出来,朗声说道,“这样的事,连平西侯爷都做不了的决定,去找五郎也没有用。”
她拍了拍苏蔷的肩膀,“照我说,男人们当乱则乱,有时候还不一定比我们女人靠谱。”
崔翎目光一亮,“二嫂,莫非你有主意了?”
梁氏不是那种喜欢浮夸的人,她若是自信满满,那一定是胸有成竹。
果然,梁氏笑着说道,“若这样的选择是个两难,那么咱们就想法子让它变成不难。”
她嘴唇微抿,“不然就将苏十一给我抢回来,不然就也抢了他们一个人反过来威胁对方。难道还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吗?”
苏蔷脸上的光芒明了又灭,半晌,她摇摇头,“苏家军的兵力都在祖父那边,若是没有他同意,这件事不可能进行。”
她又哭了起来,“可是,要抢回十一哥太过冒险,祖父是不可能轻易答应的。”
梁氏叹了口气,“傻丫头,哭什么?天无绝人之路,听说过吗?”
她顿了顿,“这世上也许再没有人比我更加了解阿史那泰江了,我晓得他有一个软肋,只要咱们能够找到方法,不只你十一哥会没事,连整个苏家军都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