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苏静妍是假死,但血肉模糊的场面做得很真。
前线的战士们,包括突厥军也都当真以为苏静妍死在了战场上。
苏家军被这个场面刺激到了,激起了巨大的仇恨,在战场上杀敌越发勇猛。
而突厥军,腹背受敌之下,开始胆怯和退缩。
侯府认真给苏静妍办了葬礼,虽然现在还在打仗,物资也不齐全,但却一点都不舍得亏待她。
等到落葬之后,除了苏家的主子外,几乎所有人都相信,苏静妍已经死了。
西域王赫连盛收到消息之后,也派人送来了哀书,听说他还当着众臣的面难过垂泪说,“她终是宁肯死,也不要嫁给我。”
再多迟到的挽留都已经过期,一旦错过,就再也找不到交点了。
在赫连盛伤心难过之际,苏静妍却躲在侯府的密室中好吃好喝。
崔翎端着亲自做的美食给她送过去,“舅公说要送你走,小姑姑为什么还要冒险留在这里?”
她笑着说,“你就不怕府里埋藏着西域人的细作?若是让人看到了你,赫连盛可不会善罢甘休。”
就算不是西域人的细作,几个口风不紧的下人那也够呛的。
只要有人知道了苏静妍还活着,那就意味着迟早有一天,赫连盛也会知道。
苏静妍却满不在乎地说道,“葬礼办得那样盛大,谁会猜到我没有死?反正这世上再没有苏静妍了,从今往后,请不要叫我小姑姑,叫我大表姐。”
平西侯给她安排的最新身份,是老爷子的二姐,老太君的二妹苏柔的孙女。
苏柔几十年前嫁去了江南,但日子过得并不好,夫家的男人都命短,早早都死了。
到了她儿子这一代,竟然连堂亲都没有一个,算了唯一的独子。
可偏偏她儿子的身体也不争气,只生了一个女儿,才不到二十岁就撒手去世了。
儿媳妇守了几年,也病死了。
老太君一直就想将这个妹子接到盛京去住。
平西侯也一直都写信让二姐带着孙女儿回娘家,但老太太不肯离开江南,那里埋着她的丈夫和儿子。
前些年江南一场时疫,苏柔老太太没有能躲过。
苏世子亲自去江南接了表小姐回西陵,但是在回西陵城的路上,表小姐也不幸过世了。
这一族算是绝了根。
平西侯当时心想,虽然女儿以后不能再用苏静妍的身份了,但也总不能随意捏造一个人出来。
无亲无故的,也不方便他以后照顾。
所以,他便想到了让她用苏柔孙女的身份。
江南的人是亲眼看着表小姐被苏世子接走的,所以表小姐在西陵也说得过去。
平西侯见过那位表小姐,年龄比苏静妍略小上两岁,长得也很有些像。
借用了表小姐的身世,虽然差了辈分,但不太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不过,以后苏静妍就不能再叫苏静妍了。
崔翎问道,“为什么大表姐你要叫苏乔?这名字不嫌太过男孩子气了么?再说,二姨婆的夫家不是姓许吗?这样随意改名,不会有人察觉到不对劲么?”
苏静妍说道,“这个倒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你那位大表姐确确实实姓苏,她本名叫苏娇,我嫌这名字太腻味,所以改了一个字。”
她扬了扬手,“女孩子的闺名,不过一字之差,谁管得着?”
苏静妍顿了顿,“我之所以留在这里不走,是想亲眼看着突厥兵败,那个什么阿史那泰江太恶心了,欺负我们家十一郎,这仇,我得亲眼看着大哥二哥给报了才行。”
她回头问道,“你二嫂还没有回来?”
崔翎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是啊,二嫂好像铁了心要杀了阿史那泰江为二哥报仇,她逮着机会就出战,夜里就歇在营帐,什么都不管,一心要报仇。”
她叹口气,“祖母说,二嫂这次若是能当真杀了阿史那泰江,说不定以后的心魔就都散了。所以,祖母支持她,我也只能为她瞎担心。”
苏静妍便笑道,“你二嫂是个爽快的,我喜欢。倒是你,本以为你也是个爽利的性子,这么看来,你比你二嫂可差多了。”
她目光一深,“活着自己好,可若是满腹屈辱地活着,那还不如死了算了。你二嫂就算拼了一死,也不想让自己过得那么憋屈,那么遗憾,这是件好事。”
崔翎微微一愣,“好事?”
她当然希望二哥的仇能够报,可是她更希望二嫂好好得活着。
只有活着,才可以享受更美好的明天,不是吗?
但苏姑姑却说,憋屈地活着,有遗憾地活着,还不如拼一把死去……
她目光里带着困惑,“我不知道二嫂现在的状态是好事,还是坏事。就算不是好事,她都已经在战场拼杀了,我除了担心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帮她。只盼,她可以平安!”
梁氏在战场拼杀,虽然没有与阿史那泰江正面搏击,但却也并不是一点收获也没有的。
当初围剿过二郎的那些人中,有好一部分人,她都遇到了。
那些人的名字和长相她深深记在脑海之中,他们所有的资料,她也派人收集过,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只要一照面,她就知道那些人是谁。
谁射出的第一箭,谁射出的箭最多。
她一个都没有放过,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看着那些害死她丈夫的人一个个地成了她马下魂,她多年积压在胸中的仇恨终于得到了纾解。
但,还不够。
她必须要砍下阿史那泰江的首级,放在二郎坟前祭奠,才能够彻底地消除心头之恨!
又过了半月,战争终于以突厥不可逆转的败势而进入了尾声。
大盛和西域齐齐合作,将突厥逼入了死地。
阿史那泰江也知道败相已经注定,情势不可能再有回转。
他第一件事想到的就是要送走突厥公主,“直接回宫,不要去阿史那家,那些人不会放过你的。”
突厥公主冲着他凄厉一笑,“你倒是个尽职的哥哥,但又有什么用呢?我不过只是你和父王的牺牲品,这辈子都要与你们陪葬。”
她眼泪掉落下来,“你打赢了,我是个牺牲品,你输了,我还是个牺牲品。回去,还是不回去,对我来说有什么区别?”
阿史那泰江十分难过,他是个邪恶凶狠的男人,但对着这个他愧疚无比的妹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能故意冷着脸说,“你必须要回去,若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父王,父王他会难过的。”
突厥公主冲着他冷笑起来,“你说的笑话一点都不好听。父王若是会为我难过,也就不会把我嫁给自己的亲哥哥。嫁给亲哥哥也就算了,他也不会在我临出嫁之前,用我母妃以及母族全族的性命要挟,让我配合你演这场戏。”
她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地流下来,“如果他能高抬贵手不要告诉我这些,就将我瞒在鼓里,那该多好!我如果什么都不知道,那该多好!”
那样的话,痛苦的人就不是她了。
阿史那泰江浑身颤抖,突厥大汗为了要让他在阿史那家族立足,不得不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自己的儿子,这个决定,谁又不痛苦了?
只是,只是终究还是愧疚了她。
他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见突厥公主冲到他面前将他佩剑拔了,一下子抵在了她的脖颈前。
她又哭又笑,“就这样吧,我不想拖累你,你也不要再勉强我了。”
话音刚落,佩剑就划破了她的脖颈,鲜血直流,血流如注。
一个委屈的生命,就这样在无限的哀怨中逝去。
阿史那泰江终于忍不住狂啸起来,“苍天啊!”
随着他的长啸,不远处也传来阵阵鼓声,帐篷外面的副将失魂落魄地跑进来,“大帅,大帅,苏家军和袁家军攻进来了!”
那人浑身都是灰土,脚步踉跄,“大帅,赶紧走吧!不要再留在这里,太危险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赶紧撤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