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缺宫的天空,飘起了鹅毛的大雪,那一切生龙活虎的生灵们,全部被冰封。若千寒携着青香梅香火雁等人过来时,偏偏不巧就看见无缺的十六名玉女在冰雪中挣扎,试图摆脱冰封窟,寒玉女拼命的在喊:“公子,公子……你在哪儿?”
青香看着这些无助逃窜的玉女们,眼眶就红了。她梗塞着对一旁的梅香火雁解释道:“你们很幸运,没有经历这样的光景。我想此刻寒玉女她们的心里一定是惊惶又无助,她们拼命的想要挣脱冰封窟,因为她们想要出去拯救无缺公子,她们此刻只知道无缺公子出事了,却不能知道他到底经历着什么样的劫难?所以她们此刻的心境,正是复杂难言。”
若千寒望着青香,眼神格外迷离。青香能对寒玉女的处境感同身受,只是因为他也曾经带给玄冥宫同样的一场浩劫。那个时候,他举剑自刎后,玄冥宫便被冰雪封住,而青香,他的玉女仙,他的侍卫仙们,便被冰雪封了一亿年,直到他苏醒。
梅香轻轻的拍了拍青香瘦削的香肩,安慰道:“无论是玄冥宫,还是无缺宫,一切的劫难都有终结的时候。”
若千寒却已经启步,慢慢的向无缺宫殿内走去。他穿过一条长长的,宽阔又气派的冰雕牡丹花园路,然后推开帝宫的沉重的朱红色的大门,驻足在门外,看到屋子内一切家具都还鲜活,还没有来得及被鹅毛大雪完全冰封,若千寒不知为何竟然舒了口气。他踱步进来,环视着无缺的帝宫,这里的一切都是白色,象牙白的大床,雪色的纬帐,甚至四壁,桌凳……样样都是白色。屋子里还溢出了淡淡的花香,若千寒嗅了嗅,若有似无的檀香味道,令他对无缺刮目相看。这个传说中的风流废材神帝,其实是一个非常纯洁爱干净的洁净男子。
一阵风吹进来,白色的瓷砖上,一摊金粉被吹了起来,在风中缱绻的飞舞着,落到地上,撒出一朵漂亮的莲花。若千寒看得呆了,瞳子骤然一缩伸出手,用力一抓,那一摊金粉尽数落在他的手心,若千寒捻了惗粉灰,皱眉,“有剑气?”忽然脸色微变,难以置信的揣测道:“莫非是魑魅剑?”
若千寒的心蓦地就沉了。无缺此番罹难,连魑魅剑都不能保住,只怕无缺真的是凶多吉少。他倒不是关心无缺,只是想到狂人在寻找无缺,他们之间有着说不出的亲密联系时,若千寒就特别不安起来。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若千寒走出了无缺宫。青香梅香火雁走在他身后,青香道:“公子,无缺神帝究竟得罪了什么人?”
若千寒脚步一滞,转回头望着无缺宫,此刻无缺宫那些侍卫仙侍女仙们在惊惶中挣扎中被冰封,无缺宫形似一座冰山,无门而入。若千寒淡淡道:“能摧毁魑魅剑的人。”
青香错愕,十分困惑道:“魑魅剑不是传说中的至尊宝剑吗?我怎么记得酒剑仙说过至尊宝剑是无人能摧毁的呀?”
若千寒道:“天洲人才辈出。这个人的法力比任何紫阶王莲都要高。恐怕,酒剑仙也无从得知吧。”
青香了然的点点头,这时火雁一脸哀怨,十分忧心道:“我家狂儿明明是去找无缺神帝了,可是如今无缺神帝遇难,那我家狂儿……”想到可怕的后果,火雁忍不住嘤嘤哭起来。
梅香也十分难受,她知道此刻若千寒的心里一定比她们任何人都不安,都担心,所以她尽力表现出坚强。她极力的安抚火雁,“火雁,你别心急,狂儿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若千寒却兀自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浓郁的叹了口气,然后似百般无奈,伸展手掌,运出青峰剑。碧绿剔透的剑柄,灼灼发亮。若千寒凄凄的对青峰剑说:“青峰,现在只能靠你了。”
梅香火雁见到青峰剑,初时一愣,随即喜上眉梢。她们知道,归宗剑原是青峰剑的剑刃,若由青峰剑出马寻找归宗剑,定然马到成功。毕竟它们是一脉相承心意相同的一把宝剑啊。
青峰剑听闻了主子的命令后,忽然周身蔓延出碧绿的光芒,射在空中,无数光束窜连成一副地图。若千寒瞄了一眼地图,便铭记于心,收了青峰剑急急的出发了。
在天下第一坊,买醉酒肆,若千寒大踏步走进去,酒肆老板想阻止又觉得这个人浑身上下充盈着一股强烈的不可抗拒的王者之风,所以等他意识过来想要拦截若千寒肆无忌惮的闯入时,若千寒已经擅自闯入了酒肆的楼上。酒肆老板又赶上来想阻扰,青香哗啦一声抽出宝剑横在那人脖子上,威胁道:“我家公子办事,不许你去打扰。若是不听话,保证你死的很难看。”
那酒肆老板一脸哭相,“姑娘,你家公子是什么人啊?他怎么能这样啊?他闯入我的贵宾客房,可会吓坏我的老主顾们,影响我做生意。”
青香恶狠狠道:“他能来你这破酒肆,是你的福气。”
然后青香梅香火雁赶紧撵了上去,上楼时,青香义愤填膺道:“这个龙玉女,亏得我家公子找了她这么几天,她竟然蹲在这儿喝酒。也不知道喝成什么样了,连家都不回了。”
火雁梅香深感狂人此次做事确实有失偏颇,顾二人沉默是金,任由青香抱怨泄气。在二楼,若千寒用掌力推开了每一扇大门,然而当他走马观花的寻视着每一个客房,最后都没能见到狂人的身影时,若千寒的心里,咯噔一下就沉了。只剩下最后一个房间了,若千寒并没有着急着开门,而是深呼吸了一口气,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十分紧张,最后还是青香代他推开了门,可是屋子里面空无一人。
八仙桌上,赫然摆放着一把绝世宝剑,凤瞳大睁,凤翼张狂的撒开宛如凤舞九天般美妙,若千寒步履蹒跚的走进来,他的脸色十分难看,他刚要拿起归宗剑时,酒肆老板冲进来了,拼命的朝着他摆摆手,大声嚷嚷道:“你别碰它,这把剑古怪得很,谁碰它就打谁,就这几天,我们这儿的顾客都挨个被他教训了个遍……”
若千寒才懒得理会他的絮絮叨叨,而是慢慢的拿起剑,心里百般不是滋味。无缺的魑魅剑被毁,狂儿的归宗剑离开她的身边,这可真不是好预兆。
青香他们看到若千寒的脸色变得及其难看,都屏住呼吸不敢出气。火雁难掩悲哀颜容,梅香强做欢颜,两个人都想找个地方好好的大哭一场。狂儿离开归宗剑,在她们记忆里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啊。
从酒肆出来,若千寒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自然不是容颜的变化,而是他的心态,他蹒跚沉重的步伐,以及他一脸的愁容。
“狂儿,你究竟在哪儿?”若千寒不止一次在心里暗暗的问,他已经失去过她一次,不能再失去她了。他一直觉得喉咙里赌着什么似的,让他心口闷闷。他终于想明白了,他原来介怀的是,他好不容易与狂人相遇,与她冰释前嫌,可是他从来不曾告诉过她他的心,所以狂儿每次见着他都对他充满戒心。如果……如果狂儿就这样离开了自己,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因为他从未对她敞开过心扉。
狂儿根本不知道,他们曾经经历着怎样的故事,她忘记了他,而他,却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他是她的谁。
狂儿,你究竟在哪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浑浑噩噩的睡了一觉,再次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褶皱满满的肌肤,赛狂人终于相信这个噩梦会伴随自己很长一段时间了。狂人很想念九师哥,可是这个混蛋说走就走了,就跟当年在死亡之魂一样,对她不负责任,简直令人讨厌。
狂人觉得九师哥令人讨厌,所以他的城堡也一样喜欢不起来。噢,对了,这家伙一向擅长摆阵法,把她关在城堡里他是不是就认为她很安全,然后他一个人跑出去逍遥自在?可恶,为什么死亡之魂的使命不是落在他的肩膀上?真不公平。
狂人决定不享受他提供的舒坦日子了,这儿的城堡再美,可是要她一个人呆在这儿养老等死,她会发霉。她老了,十分十分的苍老,连走路都觉吃力,狂人为自己找了根拐杖,然后坐在湖泊边上为自己梳了一个老婆婆实用的发型,在后脑勺绾了一个髻,插上一枚式样及其简单的珍珠钗,然后在城堡里找了一身灰色的衣裳,一双黑色的绣花鞋,便杵着拐杖头也不回的钻出了菩提树洞。
外面的世界,原来并没有她怀念中的那么美好,以前她觉得天洲的一切都好美,可是如今,看到那些美妙的事务,再看看自己丑陋不堪的容颜,她就觉得天洲的一切都与她作对来着。她忽然之间也不喜欢天洲了。
不喜欢也得待着,这就是她的命运。她得找倒九师哥,然后得把死亡之魂的使命转嫁到他的头上,然后她才可以逍遥自在的去享受老人的天伦之乐。九师哥不会拒绝她的提议吧?可是,她都衰老得路都走不动了,他不会见死不救吧?哼,不管怎样,不能便宜他了。
赛狂人一边愤愤然的想一边走,竟然不自觉的来到了无缺宫殿前。抬头,看到那冰雪封住的宫殿,狂人顿时傻眼。随即,老泪纵横。
九师哥,你为什么不来看狂儿?难道这就是理由吗?
街上人来人往,他们似乎对于冰雪中的宫殿早已司空见惯,所以无人驻足,无人能查阅到狂人那凄美的眼泪。
狂人好不容易逮住一个七八岁的孩童,给了他几个钻币,然后问他:“小孩子,告诉奶奶,这儿怎么会变成这样?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
孩童接了钻币数来数去,欢欢喜喜道:“你不知道吗?无缺神帝遇难了,所以他的宫殿就会失去法力的照应,就被冰封了。”
“无缺……遇难?”狂人呢喃道,脸色变得苍白,“无缺遇难?”
孩童拿着钻币高高兴兴的走了。狂人刚回过神来,想问问他所谓的遇难是什么意思时,孩童却不见了踪影。狂人唏嘘道:“我连个孩子都不如。”
那一夜,狂人蜷缩在冰封的宫殿的某一个角落里,任凭回忆吞噬着自己的灵魂。她从阳光孤儿院。的闪电少年,到死亡之魂处处与自己作对的冷酷怀壁,再到天洲的对自己一见钟情的风流神帝……直到他们的影子交合在一起……
狂人想着想着,竟像一个少女般嚎啕大哭起来,她知道她是老太婆,这种哭法真的很不合身份,可是她真的就是控制不住,她从来不曾哭泣的人,一向坚强不屈的人,也会哭的跟个孩子般无助。
夜深了,无缺宫的每个角落都冲刺着冰冷,狂人哭累了,蜷缩在角落里疲惫的睡去。她绝望的想,九师哥不在了,她一身衰老的皮囊,连拐杖都快拿不动了,还是放弃报仇吧。她坐在这儿,选择被饿死冻死,比在外面流浪中死去好许多,毕竟,这里是九师哥的宫殿,她在这儿死亡,会有落叶归根的感觉。
狂人闭目,任凭寒冷侵蚀自己,任凭意识开始麻痹……
夜黑如墨。无缺望着洞外那巴掌大的星空,他思绪如麻。他被囚在这个永远只有黑暗的地方,而狂儿该怎么办?她是如此的衰老,没有人照顾她的衣食起居,没有人在她身边逗她开心,他真的放心不下这样的狂儿?
他心里十分遗憾,满以为自己跟她相逢可以暗中保护她,便不会带给她灾难。可是分离来得太快,快到他们都没有心理准备和彼此相认。这便是他们的命运吧?
早知道结局是如此的悲伤,无缺后悔自己没有早早的与她相认,那样他们起码还能开心快乐的度过一些日子。
无缺讨厌自己的优柔寡断,止不住的叹息。真是一步错满盘输。狂儿为寻找他才诛杀了多情,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他若是早早与她相认,狂儿就没有今天的悲剧了。无缺想到这些,恨不得将自己粉身碎骨。
无缺在自责愧疚中倘下滚烫的泪珠,伸手,泪珠在手心灼灼发光,晶莹剔透,无缺的眼眸霍地一睁。他立即盘腿端坐,双手放在膝盖上,闭目。他一定要通过心灵感应找到他曾经为陌雪掉下的眼泪,因为现在,只有他们能带给狂儿一些快乐。
一道闪电劈开固若金汤的墙壁,光衣人赫然站立在无缺的面前,望着无缺闭目养神的模样,光衣人冷嗤了声。“不愧是魑魅剑主,至尊神帝,都这副光景了还能够气定神闲的打坐。”
无缺视若无物,全神贯注的寻找自己送给狂人的那两滴眼泪……光衣人森冷无比道:“无缺,你是我选中的对付赛狂人的人,可是你怎么能够背叛我,你不但没有完成我给你的任务,还背叛了我成了我的绊脚石?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了?”
“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背叛我的?”光衣人捏着下巴疑惑的自言自语道:“我送你去上先宫时,你信誓旦旦说不灭她的原婴,誓不罢休。那个时候,你冷酷无情,魑魅剑杀人不眨眼,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意发生了变化?”
无缺全然听不进外面的嘈杂声,他的耳畔,只隐隐约约听到青楼女子娇滴滴魅惑男人的声音“小白,你真坏。你说你一个凡人,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钻币泡妞呢?啊,我知道了,你是偷得你家主子的,是不是?”
“胡说,我家老大那败家性格,能有多少积蓄?这些钱,可都是我自己挣得。我头脑聪明,开了这青楼,不但银子来了,哇哈哈连女人也来了,正是一举两得。”
无缺听到这淫荡的笑声,不禁皱眉,一巴掌打过去,那小白立即晕了过去,那娇滴滴的声音赶紧喊起来,“小白,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无缺暗忖,就让你好好的睡一觉,反省一下,混账,简直没有把他的交待听进去。让他们好好的照顾狂儿,却丢了主子跑出去花天酒地。
慢慢睁开眼,看到眼前的光衣人,无缺嫣然一笑:“你想知道我是从什么爱上了我本应杀掉的人吧?”
光衣人安静的等着答案。无缺面色荒凉,“你给了我一个不堪回首的过去,我极力想忘记的过去,所以抱歉,这个答案,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啪……”响亮的巴掌落在无缺的脸上,无缺憎恶的瞪着他,“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我会一直令你失望的。”
那光衣人却阴笑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是谁吗?你都不告诉,一个能把上先逼得走投无路的人,会是什么来历呢?”
无缺道:“我想。做梦都想。我想知道狂儿最大的对手是谁,我想提醒她小心你的存在,可是我知道你不会泄露自己的身份,你这见不得光的魔鬼。如果你认为我的好奇心会让我苟延残喘,你就错了。我宁可生命短暂,也不要你的胁迫达到万寿无疆。我要做回我自己。哪怕现在死去也无妨。”
那光衣人盛怒,“无缺,你以为死就能解脱了吗?我告诉你,我不让你轻易死去的,我要你在这个魔性的异度空间里慢慢的修炼成魔鬼。然后我还得利用你,去给我杀了赛狂人。”
无缺冷笑,“我一直奇怪,你法力无疆,为什么却不亲自动手杀了她?”
那光衣人冷哼一声,“这不是你关心的范围。你现在应该关心的是,你该怎样迅速成魔?好助我一臂之力。”
无缺道:“你休想。我不会修炼邪魔歪道的法术的。”
那光衣人仰头大笑,“你太幼稚了。你想要自由想要成为自己的主人你以为你想就能实现吗?知道这个异度空间是哪儿吗。这儿可是三界魔性最强的速魔田,这里的磁场会大乱你原来的磁场,重新为你建立一个新的磁场。当然,这需要时间,不过也不多,就一年,你便会彻彻底底的变成我的魔鬼助手到时候我就不信你会不听我的话。无缺,我选择了你,就不会轻易的放弃你的。”
语毕,那光衣人大笑着离去。无缺感到寒冷,一年后,难道他真的会诛杀他最心爱的师妹吗?想到那天,无缺就感到惶恐。不行,一定要阻止那天的到来。无缺忽然站起来,用他所有的力气击打在自己的筋脉处,然后听到他惨绝人寰的叫声……无缺,我一定要毁灭自己。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不会带给狂儿伤害。
那光衣人听见无缺的嚎叫,远远的声音飘进来,“无缺,省省力气吧,这样只会让你更快的变弱,更快的被速魔田同化……”
无缺无力的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