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年来，她第一次为人，便投胎了一个平凡的猎户人家。

睁开眼来，一双大手直接抱住了她。

“他娘，这次还是个女娃。”

躺在床上的妇女一听，本散发希望的眼睛突然间灭了。

“他爹，对不起，没有给你生个儿子。

“他娘，没事。咱们还年轻，总会有儿子的。”

“嗯。”

“可是你们已经生了四个女儿了。这一个就是第五个了。”接生婆在旁边唉声叹气，再这样生下去，这家人估计揭不开锅。

“先把接生钱给了。”她伸出手。

她看到面前的父亲一脸为难，他搓了搓麻布衫，从怀里拿出几个铜板，对接生婆说谢谢。

接生婆一看，只有几个。一脸嫌弃。如果不是最近生意不好，她也不会明明知道没几个赚头，仍然来他们家接生。

这一家出名的穷。

一个一个赔钱货怎么会不穷？接生婆撇嘴。

一边唠叨，她还不忘记临走再拽走几缕针线。

“哼，真是没个值钱的。”边骂边走。

阿爹不断地赔笑。

他握住阿娘的手：“没事。闺女也一样的。”

阿娘心内惭愧。

她沉默地许久，说出一句话：“要不你再续娶一个吧？也许我命中注定无儿子。”

阿爹叹了一口气。

他粗糙的大手一把抱住阿娘，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

“他娘以后不要说这种话来，我大柱今生能娶到你已经是我最幸福的事了。”

男人滚烫的泪水滴在她的脸颊上，她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暖暖的甚至苦涩的味道。

心莫名地被牵扯，她哇地一声也哭出声来。

阿娘慌忙手慢脚乱地对阿爹说：“笨手笨脚的，快把孩子给我。”

“哦……”阿爹忙把怀中的孩子交给她。

她轻轻把她放在床上，开口便唱着摇篮曲。

低低的声音，温柔缱绻，她陷入了沉睡。

她为何而来？大抵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她是忘川河上的摆渡人。摆渡已近千年。千年时光里，她摆渡过形形色色的灵魂。

千年时光里，唯有一人能扯动她的情绪。她识得他，他也识得她。

他在尘世来来回回千年，去时眼神空洞，回时眼神空洞。他低垂头，空洞的眼睛直直望着水里的倒影。

青衣的少年，仍然是这般年纪。

她不明白，千年时光，他为何总是在人生最灿烂的年华回到幽灵地界。

二十五岁，不正是年轻的时候？

好奇促使她向阎王请命。

她在摆渡人中，是最尽责的一个，当然阎王并不舍得。

“即使是穷困潦倒的家庭，你也愿意投生？”

她没有任何犹豫地点了点头。

她去的时候已经悄然下定决心，无论未来自己是男是女，是富贵还是贫穷，她都愿意尝试一次。

这到底是不是不一样的人生？

摆渡千年中，那一抹神情总也挥之不去。

她对阎王说：“我只有一个请求，离他近些。”

听到她明亮的声音时，他明显愣了一下，空洞的眼神中似乎有了些许焦距。

阎王轻叹，摇了摇头。

“不。”

她皱眉。

“阎王，我只有这一个请求。”

阎王再次摇了摇头。

“清溪，你应该留下来的。”

清溪摇了摇头：“阎王，我只是想体验一下人家烟火。”

“战乱烽火，没有什么可以体验的。”阎王说。

“他去吗？”清溪问。

他镇定地点头，第一次对她开口说话。

“去的。”

阎王淡然地看着二人在自己面前对答。

翻开生死簿，他轻笔一画。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