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还在兴奋之余，汤姆森便推门走了进来。

“走吧，小伙子，咱们去看看真正的射击是什么样的。”

德罗布拿着酒杯靠在门边，笑道：“你赶紧跟这个老家伙去吧，吵了四五天了，整天嚷嚷着要好好培养培养你，将他那身七老八十的技艺给传下去，生怕哪一天入土为安都没人接他的后。”

汤姆森挥舞着拳头，手里的酒杯摇晃得到处都是：

“你这个老东西对我还是这么损，你说说你，带了林夜这么长时间了，有教过他什么有用的东西么？没有！还都是人家孩子自己去市场上淘，自己去学才不至于被人欺负，你这个老师怎么当的！”

德罗布被这么一说，也是老脸一红，原本想要生气，但还是叹了口气，说道：

“抱歉，说实话这确实是我这个师父失职了，你也知道周围星区的那些家伙对咱们虎视眈眈，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为了让这些后辈们不走古沃夫的老路，我觉得我有必要把很多东西教给所有人……”

汤姆森叹了口气：

“我在教完林夜之后也会去沃大教学，到时候你最好给我好好担负起一个师父该有的指责，最近我也在研读华夏语，要知道在这门语言当中‘师父’和‘老师’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他可是你半个儿子，你也是他半个爹，别整天搞不清楚事情，这声师父可不是给你白叫的。”

德罗布恍然，点了点头：

“放心吧，我会把我所会的东西都教给他的。”

汤姆森的眉宇这才松懈下来，拍了拍老朋友的肩膀，而后将林夜领走了。

一架朴实无华的战机迅速从沃大灵能院的停机坪上起飞，朝着太空驶去。

林夜有些疑惑：“汤姆森先生，怎们这是要去哪？”

汤姆森没好气道：“叫师父！”

“师父……咱们这是要去哪啊？”小心翼翼问道。

汤姆森操控着飞船，在一旁点燃一根香烟，这才满意一笑：

“这还差不多……至于咱们去哪，那就得说说射击的本质了，不管你用什么枪，其本质上都是在和子弹打交道，而枪只不过是一具容器，子弹才是它的灵魂。”

林夜有些疑惑，一般而言大家都很看中枪，反倒不注重用什么子弹，汤姆森的理论让他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可是……”

汤姆森摆手打断了他：

“别跟我说什么‘枪械才是灵魂’之类的鬼话，不管你是24K的纯金手枪，还是用现代复合材料做的智能枪械，其本质都是将弹丸高速打出去的一个机器罢了。敲击在敌人灵魂上的，终究是这些被人瞧不起的小家伙。”

林夜点了点头，算是勉强接受了汤姆森的观点，但人一向喜欢将意义赋予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比如手里的手枪，或是沉重的步枪。

人类制作各式各样的枪械，将各种繁复的花纹镌刻其上，有的刚冷朴素，有的却如同巧夺天工，人类赋予这些杀器很多意义，但也确实很少有人用子弹做文章。

毕竟子弹是一种消耗品，打完它就剩下个壳，连里面的火药都不会存留，更鲜有人去收集各式各样的子弹。

一来是它们本身没什么不一样的，无非就是口径不同而已。

二来便是它们本身就很“狂暴”只要稍稍不小心，这玩意儿就会炸开。

很显然，汤姆森的想法和这种常规的思路并不相同，他并不在意你用的什么枪，而在意你用的是什么子弹。

战机停在了一片虚空之中，汤姆森将太空防护服扔给了林夜，自己也换上了一套，然后从储物柜里取出了两杆非常老旧的栓动式步枪，并且准备了整整一背包的特制太空装药子弹。

这种子弹装有无烟装药以及先进的氧化助燃剂，可以帮助弹头在太空当中飞行非常远的距离。

两人出了战机，漂浮在太空之中，林夜这才发现这里曾经是一片太空战场，留下了很多的飞船残骸以及金属太空垃圾。

汤姆森将一杆老式栓动步枪扔给了他，自己则将五发子弹塞入枪膛。

只见他将步枪举起，对准了远处的虚空，直接扣下了扳机，强大的后坐力直接触发了防护服的姿态调整程序，这才让他不至于在太空中向后漂浮起来。

在林夜的面罩上放大的画面中，他勉强找到了子弹飞行的轨迹，刹那间远处漂浮的玻璃水瓶直接炸裂，里面的液体也朝着四面八方挥洒出来。

而根据激光测距仪给出的测算，那个水瓶距离两人的位置至少有2公里的距离！

这是何等精准的射击，而且射击的还不是相对静止的目标！

林夜直接看傻眼，但汤姆森却不以为然地笑了：

“在太空当中，你的子弹会乖乖地按照你给定的线路向前飞行，只要你不去管它，它甚至能永远永远地飞下去，除非撞到什么东西。在这里你根本不需要担心重力或是其他什么讨厌的东西，你唯一需要担心的，是自己的枪口有没有对准目标……”

“这是你的第一课，你得在无重力的情况下打中我给定的目标，并且不能借助任何先进设备……”

“现在，轮到你了，我的徒弟，看见六百米外那个静止的玩具兔子了么？打穿它的脑袋！”

林夜点了点头找到了玩具兔子的位置，但是问题很快就来了，在太空当中虽然不需要考虑重力和子弹下坠，但当光线并不是很好。

虽然能够看清远处的东西，可这里都是平行光，玩偶时不时会被来回漂浮的残片遮挡住光线，从而变得黑暗不可见。

这难度和瞄准动态目标基本没什么区别。

林夜端起步枪，将金属照门对准了远处几乎只有芝麻大小的兔子玩偶。

他发现枪上用于瞄准的金属照门甚至比玩偶都要大，只要手轻轻一抖，目标便会被枪体完全挡住。

林夜深吸一口气，几乎用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才扣下扳机。

太空中并没有枪声，但可以通过骨传导的方式传递到耳中，金色的火焰一闪而过，梭状的弹头从枪口急速飞出，在经过一秒左右的滑行之后，直接打断了兔子的耳朵。

而兔子则迅速翻滚起来，朝着更远处飞去。

汤姆逊摇了摇头：“打歪了，看我的。”

只见他从举枪到瞄准不过一秒钟的时间，火光便在两人面前乍现，又是一秒过去，子弹翻滚着贯穿了兔子的天灵盖，将里面的棉花炸裂开来！

汤姆逊取出一颗子弹，通过通讯器对林夜道：

“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不要去看那些毫不相干的东西，将你的意识汇集在目标上，想象着有一根无限延长的直线，现在需要吸附在你的目标上，然后扣下扳机，别犹豫，在战场上像你开火这么慢的，早就死绝了……”

“另外，看好了，这是一颗纺锤头的子弹，在空气中它可以在空气的影响下尽可能地保持直线和旋转，但到了太空，那就很可能是另一种情况了，子弹有可能顺着另一条轴转动，并且在原始轴的转动之间来回切换。”

林夜点了点头，他知道，这种效应在蓝星上有着另一种名称，叫做贾尼别科夫效应，简单来说，就是子弹转着转着，很可能会前后翻滚起来，就像手里旋转的笔一样，但飞行的轨迹不会有任何变化。

这也是为什么兔子玩偶的脑袋会直接开花而非被打穿的原因，那是子弹在太空中出现了翻滚。

在以后经常会出现的低重力作战中，这是非常重要的知识。

就连电磁步枪也是如此。

带有磁性的弹丸会在步枪的磁感线下疯狂旋转，只为保持自己的飞行姿态，但如果为了提高枪械的杀伤力，贾尼别科夫效应则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但在星球上，在一个拥有空气阻力的环境下，这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而汤姆逊的目的也非常简单，那就是让林夜适应子弹的各种工作模式，而不是专注于枪下的使用。

对于枪械，他只需要知道如何上膛、打开保险、扣下扳机、瞄准就行，其他的一切根本都不重要。

林夜深吸一口气，重新将心神凝聚在旋转的兔子上，此时它已经飞出一百多米的距离，也就是说现在他和兔子玩偶之间有着八百米左右的距离，而且这小玩意儿还在不停地运动。

他用汤姆森交给他的方法，想象着一根又细又长的直线朝着兔子吸附过去，而不是依赖并不精准的瞄具。

仅仅是一瞬间，林夜扣动了扳机，火光再次亮起。

下一秒，兔子在空中完全炸裂！

“哦吼，干得漂亮！现在，加大难度，看见一公里外那个静止的玻璃酒瓶了么？打烂它！”

汤姆森兴奋地指着远处印着美女标志的酒瓶，只有通过面罩的成像系统放大才能勉强看清上面的图案。

这次，目标更小如果要击穿那就得确保双手颤抖的程度控制在一毫米以内。

林夜再次深吸一口气，他刚想运转灵能，便被汤姆森打断了：

“不不不，暂时不要依靠灵能这种东西，它虽然提高了你的上限，但对你的下限根本没有任何帮助，试想一下，现在你已经浑身是伤，提不起一点灵能来，你还能靠它来稳定手里的长枪么？这不可能！所以，试着只靠自己的肉身来完成射击！……”

他接着道：“试想一下目标在你内心逐渐放大，然后将那根枪管里的线慢慢延长到它身上，然后在拿定主意的一瞬间扣动你的扳机！”

林夜点了点头，试着闭上了眼睛，想象着自己朝着那个酒瓶不断飞去，酒瓶在自己的视野里不断变大、变大……

然后一瞬间，枪管里延伸出的红线对准了它！

“砰！”手上传来了火药爆破的震动，一道金色的火光乍现之后，便是为时一秒多的安静。

汤姆森眯着眼睛，用镜头追踪着子弹的飞行轨迹。

一秒多后，玻璃瓶赫然炸裂！

这次，就连汤姆森自己都愣住了，他没想到林夜这个小子居然能够在第三次失重射击就做到如此地步。

他点了点头，拍了拍林夜的肩膀，然后将一整包子弹都丢给了他，然后自己操控着推进器朝着战机飞去了：

“小子，在氧气耗尽之前，给我打完这包子弹！”

林夜一听当场愣住了，他打开书包一看，这里最起码有上千发子弹！

而自己的氧气只够自己用一个小时，这意味着他必须在一到三秒之间就打出一发，否则他很可能被自己的氧气面罩活活憋死。

他有些无语，但只能照做，汤姆森通过通讯器对林夜道：“我会时刻监视你的镜头，要是你小子敢放空枪，你就死定了！”

而后，他便掏出一只火机，给自己点了根上好的雪茄，慢慢享受起来。

要知道这激发的一到三秒之间，你还得不停寻找可以击打的目标，这难度可真不是一般的高。

一开始，林夜还是非常笨拙地找一个目标、瞄准、然后再扣动扳机。

打了将近五个目标之后，他已经花掉了将近三分钟的时间，这大大超过了每颗子弹的用时。

在痛定思痛之后，他决定换一种射击策略。

林夜花费将近一分钟的时间，寻找了将近六十多个目标，在冥思片刻之后，将这些目标的位置和形状印刻在脑海里。

虽然不能立刻记住所有东西，但只要记住他们之间相对的位置，便可以实现一连串的射击。

之前在群星审判一期时，林夜就靠着这种关联记忆的形式，记住了很多贸易路线所串联的星球，在找到一条几乎无人问津的贸易环路之后，赚得盆满钵满。

现在他需要讲这种技艺运用到射击上，其原理大同小异，操作起来也并不复杂，但这并不需要你拥有强悍到爆的超忆能力，但需要你有较快的反应速度和逻辑推理能力。

林夜举起枪，在准备了两三秒之后，毅然决然地扣下了扳机！

但他的枪口并没有因此而停下，他在射击完一轮之后，迅速掉转枪口，对准了下一个目标，他甚至没有刻意去瞄准，只是粗略地感知了一下，便再次扣下扳机！

汤姆森眯着老眼，不知林夜这小子在搞什么鬼，他虽然说不打完子弹不让他上船，但也就是说说而已，他并不打算真的这么做。

如果他真这么做了，那德罗布定然饶不了他，他只是想看看这个小家伙的潜力究竟能走多远。

而事实似乎远远超出他的想象，林夜疯狂扣动扳机的动作，乍一看非常像是在胡乱射击，但当汤姆森放大镜头里的画面时，面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远处漂浮的残骸一个接一个地被他击中、击穿、击碎。

六十秒后，林夜已经打出了三十发子弹！

汤姆森粗略一数，命中了二十发！

他顿时瞪大了双眼，稍显浑浊的眼珠子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意味。

林夜依旧在不停地上弹、拉栓、射击，就好像他的动作里不该有瞄准这种事情一样！

又是六十秒过去，这次他打出了三十五发，命中了二十三发！

不过体征健康监视器显示，他现在的消耗极大，几乎每一枪都要调动全身七成的组织器官一起超负荷运作。

久而久之，林夜已经浑身汗湿，防护服的脚底甚至出现了一些积水。

那是积流下来的汗液，甚至连防护服都来不及吸收。

林夜咬过面罩旁的吸管，大口大口地补充着水分，就连氧气的消耗都远远高于正常水平！

二十分钟过去，林夜已经打出了将近五百发子弹。

而现在每分钟的命中率甚至维持在80%左右，这对于一个狙击手来说，已经是相当强悍的了！

林夜初次的表现完全超出了汤姆森的预期，而且他还在越打越快、越大越准、越大越远。

第三十分钟的时候，林夜已经开始试着把八百米外的残骸也串联进自己的目标线路里。

这对他的消耗不可谓不大！

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滑落，抗震棉里满是他的汗水。

但射击依然在继续，他掉转枪口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能将枪口吸附到一个又一个目标上一样，在准确地将目标击碎之后，便会在完成换弹的一瞬间锁定到下一个目标上。

就连一旁观察的汤姆逊也渐渐地合不拢嘴了，这是何等强悍的射击天赋，连他这个自诩为枪王的射击大师都为之惊艳。

在他漫长的记忆力，似乎极少有人能像林业这样，展现出强大的天赋。

而林夜的极限似乎也不仅限于此，他仍然在加快着射击的速度、精度以及距离。

当第四十分钟过去的时候，林夜已经能够做到一分钟激发六十发子弹，并且将这个命中率维系在9成左右……

而此时，他的枪膛里还剩下最后一颗子弹，整个背包早已被他打空，静静地漂浮在太空之中。

林夜的眼皮突然变得极其沉重，他发现自己无论怎样拉扯枪栓，都不能让枪机挪动分毫……

他的手已经开始使不上力气了。

汤姆逊看着健康数值的监控，心中暗叫一声不妙，而后立马将飞船开近，将几乎快要昏厥的林夜给拉了回来！

刚刚只顾着看他射击，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氧气仓因为过度消耗已经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