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了屋里的另外一个人——韩允臻。
“汀兰,别怕,有朕在,朕会给你找最好的大夫,这一次,朕一定会把你留在身边,朕真是笨,这么多年,你竟然就在离朕那样近的地方,朕却一点儿也不知晓……”
“王爷……”孟夫人提了一口气,拉着皇上的手说道,“汀兰……得王爷不弃……能照顾在王爷……左右,是……是……汀兰的福气,汀……汀兰……从未曾……有过悔意……但……唯……唯有一点……汀兰……对……对不住……王爷……”
“没有,你没有对不起我任何事,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皇上涕泪横流着说道。
“我……没……没能照顾好……好我们的……孩子……孩子……”
“朕不要孩子,朕只要你……你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孟夫人淡淡的笑了笑,看了看站在屋中的允臻,又把目光投在左俊忠身上,眨了下眼睛,露出个感激的笑意,然后,她看了看蓝萱,蓝萱流着泪,低了下头……
孟夫人又把目光留在了廖昂轩身上片刻,最终看向了皇上。皇上以为孟夫人要和自己说什么,把头低了下去,附在她的嘴边。
最后,孟夫人一字一句的说了一句话:“我死后……把我化掉……不留痕迹……”说着,她的身体向后一仰,撒手人寰。
皇上轻轻的将孟夫人的遗体放在床上,木然的站起身来,踉跄着向着走了几步,忽然大喊了一声:“汀兰……”然后,晕迷了过去。
皇上这一晕倒,屋子里的人一下子涌到了他的身边……
但有两个人的目光却始终游走在皇上和静静的有如睡去的孟夫人之间。
一个自然是蓝萱,一个是廖昂轩。
而允臻的目光,却一直在打量着周围的人。
允臻没有想到,对于孟夫人的去世,廖昂轩竟然也会如此在意。再仔细打量下,他觉得这廖昂轩与孟夫人倒似乎有几分的神似……
正在允臻琢磨着廖昂轩与孟夫人之间是否存在某些关系的时候,他的目光与蓝萱撞在了一处。蓝萱的目光让允臻心里猛的激起一阵寒意,此一时,他在蓝萱的目光里,寻不到对自己的任何感情,连上一次的绝望也看不到,仿佛自己只是一个陌路之人,完全不相识的一样。
他不怕蓝萱恨自己,因为恨的起源,在于有意,在于有情,而这样的完无感觉,是允臻最不想要的。
廖昂轩此时的心里也是波涛汹涌着。
他从未想过,这个曾经在梦中见过的人,某一天竟然会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然后就像颗流星一样,就只在自己的眼前划过,然后就这样殒于自己的面前。
他不太懂,为什么这样一个人,会让自己心中是如此的纠结,几乎痛到无法呼吸。他很想,走过去,坐在孟夫人的身边,好好的再仔细看看这张面孔,可是,就在他想要行动的时候,忽然发现,贤王爷似乎正在打量着自己,他刚刚想要抬起来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皇上被做了急救之后,恢复了意识,但是人还没有清醒过来,人们急匆匆的将皇上抬上了马车,然后快马加鞭向宫里赶去。连同着允臻,左氏父子也一同进了宫。
虽然,允臻更在意留下来的两个人,但是,作为臣子,面子上的过场还是要走的。
所以,孟夫人这里,只留下了蓝萱,廖昂轩以及王府的一些下人……
廖昂轩看了看蓝萱,问道:“这个人,你认识么?”
蓝萱没有作声,只是呆立在那里看着……
廖昂轩明白,眼下并不是谈论这件事情的时候。
“现在应该怎么办?”廖昂轩问。
“按理说,是该停灵的。这样吧,她的身世我们也不清楚,但人既然亡故在我面前,那我就权当做个后人,把这尸身收了吧。这件事,你就别插手了。由着我来处理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回去吧。”
蓝萱说的冷静,可是心脏却一直在狂跳着,她很怕廖昂轩会说出什么来,自己已经没能保护住孟夫人,若再连廖昂轩也搭进去,自己该如何自处下去?
好在,廖昂轩还是很合作的。他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孟夫人,转身也离开了民宅,上了自家的马车,打道回府。
因为允臻离开时留下了句话,这里剩下的一切交给陆大人处理,所以,王府的下人们除了监视之外的职责就是协助蓝萱把这里剩下的事情处理好。
可是,这尸身该送到哪里去呢?总不能就这样草草的处理掉吧。无论于情于礼,蓝萱都过不去自己这一关。
既然人是他们从六度寺那里抓来的,那不妨还送回去那里吧。孟夫人一直隐居后山,估计连这寺里的人,认识她的也没有几个,正好,送过去,一则有了停灵之所,二则也可以给六度寺洗清一下。
“来人,把这位夫人搭上车子,送到京郊的六度寺。”蓝萱吩咐道。
“大人,那个地方……”
“我给你们引路。”
……
这样的法事,六度寺也是接过不少的,所以,自然也有停灵之所。蓝萱在来的路上,顺路回了趟家,取了些银钱来,权当是法事之用。
入夜时,守夜的人已经全部撤去,只留下蓝萱一个人。
这时候,修飞才敢走过来,给孟夫人叩上两个头,烧上几张纸钱。
“叔叔,是我失职,没能守住夫人。”
修飞摇摇头,叹息道:“你已经尽了力的。我已经听那些下人说了……”
说着,修飞顿了顿,然后苦笑了一下,说道:“不要把什么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当年,将军也是如此,眼下,你依然也是这样……尽人事,听天命,这话不无道理。所以,你也不要太自责了。”
蓝萱还想说什么,却听到有巡夜的声音,两人的对话就此草草结束……
三日之后,孟夫人的尸身被火化……
蓝萱私下里曾经与修飞接触过,问他是否要离开这里,修飞摇了摇头。这么多年,自己虽然是以守卫夫人为前提而出了家,但却已经习惯了僧人的生活。而且,自己年轻时,在沙场之上,杀戮过多,也正好借此可以为那些死于自己手中的亡灵超度一二。
另外,孟夫人的骨灰埋在山后,自己也权当是在这里做个守墓之人,替着孟夫人的后人,尽些孝道。
等一切事情都处理完毕,蓝萱才返回了自己住的小院,到家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刚一进门,就看到允臻正坐在院子里。
蓝萱把允臻直接从自己的目光之中过滤掉了。
“小幺,备水沐浴。”蓝萱有气无力的说道。
“是。”
小幺答应着,看了看允臻,允臻点了点头,小幺这才转身去烧水,准备蓝萱沐浴。
蓝萱进了屋子,允臻也起身,走了进去。
允臻进屋时,看到蓝萱正歪着身子,靠在被子上,双目无神的看着不知道什么地方,一句话也不说,动也不动。
“累了?”允臻问道。
蓝萱没有回应。
“要不要吃点东西?”允臻再问。
蓝萱依然没有回应。
允臻叹了口气,拉过椅子,坐到了蓝萱的对面,她的视线之中。
这一次,蓝萱终于有了反应,她双目不错的看着允臻,依然是那种完全陌生的感觉。
“你现在就这么恨我?”允臻问道。
蓝萱苦笑了一下。
“您太抬举我了。”
“你不用故意说反话。若照你平时的脾气,现在就算不和我打上一架,只怕也会嘴下不留情的骂我一顿。可是你偏偏就是什么都不作,什么也不说。”
说着,允臻正了正蓝萱下巴,把她刚刚飘乎走的眼光再次聚集到自己身上。
“你明知道,这样做什么把自己闷坏,却还故意这样。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很担心。”
“担心?为什么要担心?有什么必要担心?于您而言,于您高高在上的地位而言,我们这些人,不过是能说能动,会哭会笑的棋子罢了。今天,他利用我打击你,明天,你利用我打击别人。用的顺了手,这棋子也就看上去光彩些;哪一天,用的不顺了手,不听了主子的吩咐,或者就因为主子有需要,你们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就会把我们舍掉。”蓝萱直视着允臻,毫无生气的问了句,“谁会为颗棋子担心?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王爷,您真是太会说笑话了。”
说着,蓝萱再次笑了起来,可是笑的却是声泪俱下。
“无忧……”
允臻看着蓝萱如此,自己的心也随着抽动了一下。
“你……你太累了,好好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说着,允臻站起身来,离开了蓝萱的家。
在回去的路上,允臻没有骑马也没有乘车。他在这一路上,心里都在想着蓝萱。
不过是一个无她毫无关系的人,都让她如此的心疼不已。那么多年以前,自己的父亲离世之时,母亲的日子又是怎么煎熬过来的呢?
父亲从祖父那里接过来的摊子,看上去繁华锦簇,可是其中已经有不少的地方几乎被掏空挖净。父亲自从当上太子起,费心费力的做了许多事,而在同时,现在的皇帝又在做些什么?吃喝玩乐!他从未帮助父亲分担过半丝的辛苦。
直到父亲重病的时候,那位皇上还怀抱美人,消遣于名山大川之间,完全不理会那些银钱的来之不易。
若是他当年可以帮帮父亲,父亲就不会那么早离开。
若是他当年可以帮帮父亲,母亲就不会年纪轻轻的成为寡妇。
若是他当年可以帮帮父亲,自己就不会成为一个遗腹子。
若是他当年可以帮帮父亲,谁去管他怀里抱着的是什么罪臣之女还是清楼名妓。
可这些若是,都是不存在的……
母亲告诉自己,父亲去世之下只留了两道遗诏。
一,是让人请皇上回来即位,并好好照顾母亲和自己。
二,就是为了皇上皇位的稳定,除掉那个罪臣之女。只有这样,大臣们才能对他顺服。
可是,这么多年,他领情了么?
没有,他半点都没有。
蓝萱说自己在把身边的人当作棋子,那么,那个被众人称为皇上的人呢?难道他就不是这样么?
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由着他去坐。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由着他去享有……
难道,自己与母亲这么多年的隐忍还不够么!
如今的一切,都是他自找的。都是他咎由自取。
自己,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罢了。
当年,母亲受到的苦楚若有十分,那么,这么多年,本利相加,他也应该承担的比母亲当年还要多上一倍!
自从孟夫人去世,转眼间又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的功夫,蓝萱算计着日子,离廖庚与锦瑟成亲的日子也不远了。
蓝萱眼下真的有点心急,巴望着妹妹的婚事快些办了。因为从这些日子允臻的口风里,她隐隐的听得出皇上的身体是越发的不好,虽然这样想有些自责,但若真有某日皇上一个不好,赶上了国丧,这亲事又要拖许久,节外生枝的事情,她是真的不想再看到了。
越想越觉得心闷,蓝萱没有带人,想悄悄的溜回廖家去和廖昂轩见上一面。可才到了巷子口儿那里的茶棚,就见一个看着眼熟其实也很熟的人坐在那里,蓝萱一笑,也坐了过去。
“你今儿怎么得空过来了?”蓝萱问道。
“我哪天不得空?”廖昂轩回道,他当然不是今天才得空,昨儿就来了,前儿也来了,只是蓝萱这几天一直没有出门罢了,但这些话,廖昂轩不想说,说出口了,只会让蓝萱觉得难过。
“有事?”
“明知故问嘛这是。我今天若是见不到你,只能给你飞鸽传信了,”廖昂轩说着,笑了笑,“明儿一早,我就要回南边儿去了。”
“哦……”蓝萱点了点头。
廖昂轩看了看蓝萱,很多话想说,可是眼下,自己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做不了,所以,这些话,还是忍下了。
“路上多小心些。”
“我知道。”
一句小心,也代替了蓝萱心里的许多,眼下,不论什么话都是无力表达自己心境的,唯有希望眼前人安好就好了。
“有什么话,要我带的么?”廖昂轩问道。
蓝萱想了想,摇了摇头,然后看着廖昂轩说:“只望他们和睦安好就好了。眼下,我什么也做不了,也离不了京。这是我亏欠他们的。本想着,可以去瞧瞧他们的,但是……”
“没什么但是,现在去不了,日后有的是机会,你还有一辈子的功夫和他们说话,不急在这一时的。”
蓝萱知道廖昂轩在安慰自己,她点了点头,抿了一口茶。
廖昂轩深深的叹息了一声,然后看着蓝萱说:“昨儿我也见了子卿,你的事儿,左伯伯一直在想办法。可是眼下,皇上病着,朝里的事情都在贤王爷的手里,官员调派的事情,左伯伯也不能擅自决定。所以,只怕你还得再忍耐上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