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发髻有些散乱,脸上没有半点修饰,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郭氏也上前劝说,琳怡坐下来,“婶娘先歇着,叔父那边有御医照应。”
老夫人眼泪沿着脸上深深的褶皱流下来,眼睛里满是悲伤,“你们不该拦着,就让我们一起去了也好,若是他先走了,我活着也是受罪罢了,”说着起身下地,“我留在屋里就能安生不成?倒不如就到他床前去。”
那边郭氏和申妈妈仍旧苦口婆心地相劝,琳怡不说话被巩妈妈和橘红两个一左一右夹在中间护着。
老夫人最终还是起身去了内室。
老太爷神志不清,分不出身边是谁,任老夫人如何说话,都没有半点反应。就是因此申妈妈才敢上老夫人上前,否则众目睽睽之下演出昨晚那一场,老夫人真是没有了脸面。
巩妈妈怕琳怡吃不消,上前道:“不如咱们回去吧,这样守着也不是办法。”
琳怡又走到老太爷床前看了看,老太爷的气息仿佛又弱了些,老夫人紧紧攥着老太爷的手,“这手好像暖和了些,是不是好转了?”
十分盼望老太爷的病会有起色的样子。
琳怡走到隔间的贵妃榻上半躺下来,让橘红,“将我要吃的药和汤都送来这边。”现在不是能走的时候。
虽然周十九没怎么在她面前提起周老太爷,她却很清楚周老太爷在周十九心中的位置,关键时刻她不能撒手不闻不问。
琳怡仔细嘱咐巩妈妈,“让婆子仔细看着,有什么不对就遣人去衙门里寻郡王爷回来,老太爷对郡王爷有养育之恩,郡王爷定要尽这个孝道。”
巩妈妈明白了琳怡的意思,“郡王妃是顾着郡王爷才会如此,奴婢还没有郡王妃看得清楚。”
巩妈妈是一心顾着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就万事她为先,生怕在老夫人屋里她有了闪失,“郡王妃过来,老夫人早该安排出一间暖阁让郡王妃歇着。”
“妈妈不放心,就让胡桃在屋里守着,剩下的丫头都过来伺候就是。”这里虽是老太爷、老夫人住的,可也是康郡王府,无论老夫人安不安排,她都有留下来的权利,再说老夫人现在自保都来不及,怎么会想这些。
除了换了个地方,身边用的都是自己的亲信,琳怡倒觉得很安心,吃过药过了一会儿又喝了补益的汤。
琳怡接过白芍递过来的手炉,巩妈妈就赶过来,“恐怕是不好了。”
琳怡撑起身子,“让人去寻郡王爷回来。”
巩妈妈颌首,“奴婢这就去。”
安排好了人去通禀,巩妈妈安抚琳怡,“您放心,肯定来得及,家里还有保命的药丸,已经喂着吃了。”
这几年老太爷前前后后有几次危险,都吃了保命的药,因此那药丸别人吃了有用,老太爷却未必。
琳怡让巩妈妈扶着起身去了老太爷床前。
老夫人坐在那里片刻不离。
琳怡看向郭氏,郭氏为难地摇头。
现在不是推诿的时候,难不成老夫人为了挽回昨晚的名声,连老太爷的装殓衣服也不肯拿出来?
“婶娘,”琳怡低声道,“要不要将叔父的衣衫拿出来换上。”
周老夫人红着眼睛,嗓子沙哑,“没事的,多少次都挺过来了,这次肯定也会没事的。”
申妈妈躬身道:“还是拿出来吧,有些准备总是好的。”
这话如同戳到周老夫人伤心处,哽咽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微微点头。
申妈妈松口气立即让人去安排。
大家在床边守了一会儿,巩妈妈低声在琳怡耳边道:“郡王爷进宫去了,桐宁在宫外候着,只要郡王爷出宫就会回府里。”
琳怡听着这话看向床上的老太爷,但愿如大家想的那样,老太爷还能多撑几日。
内室的帘子一掀,周元贵快走几步跪在床前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老夫人几乎说不出话来,伸出手来紧紧地捏着儿子的肩膀,半晌才挤出几个字,“去……去看看板子挂里子没有。”
周元贵应了一声,刚要起身,床上的周老太爷整个人却是一动,眼睛睁大了些。
大家看到这种情景,怕是回光返照,都静静地往床上看着不敢挪动半步。
老夫人忙拉扯元贵,“快……快跟你父亲说话,快……快说。”
周元贵张大了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老太爷的灰白的脸色仿佛转好了些,眼睛茫然地四处看着。
老夫人先喊了一声,“周兆佑,你看看,儿子在你身边呢,你有什么要说的快和儿子说吧!”
周元贵被老夫人推上前,跪坐在脚踏上,哆哆嗦嗦握住老太爷的手,正好将老夫人挡在身后。
琳怡看了眼老夫人,同床共枕几十年的夫妻到了这步田地,连临终也不敢再上前说话,老夫人是输到底了尚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