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回过头来看着商雪霁。
老者脸上被一层泥土覆盖了,显然有些刻意,看不清面容,商雪霁也没多观察,只道是这般险恶世道,亲人去世的潦倒者,谁还有心情洗脸呢?
“您的儿子是被扔在这死人堆里的吗?”少女询问,蹲在一旁平视着看着老者。
“不一定,他们不告诉我,我不知道,他在哪儿,只能出来,来这里这碰碰运气。”
老者的话音里有一种和外在不相符合的笃定和雅致,不像纯粹的贫民,商雪霁微微留了心。
老者说着,不动声色,将手中的一块墨色玉佩,遮掩着放回了袖子里。
少女一转身,恰好看到几个小孩儿
“京城腹地怎么能如此堆放死者?”看到小孩们诧异盯着自己,少女也直接问他们,“难道不怕尸疫发生?这里可怕成这样难道没人管?”
“谁告诉你没人管的?”一个人小鬼大的小女孩告诉她。
“每天死了的人就这么堆在这儿,到了晚上自有官兵会来处理。”
“处理到哪里去?是集中焚毁,还是到偏远郊外挖坑填埋?”商雪霁疑心若是处理不好浅坑填埋,说不定会引发病变。
“那我们就不知道了,世道艰难,我们百姓只管填饱肚子。”小女孩横了一眼她,语气颇有敌意。
“倒是你们这些富家小姐,吃饱了,没事儿干,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若不小心冒犯了你,被你诬告,我们又得挨官老爷们的打。”
还能这样啊,商雪霁想,这样的矛盾时有发生,百姓都怕了。
“太令人唏嘘了……”商雪霁看着矗立在一旁的老者,又看了看小孩们,喃喃自语。
“士族显贵,夜夜纸醉金迷歌舞笙箫,百姓却已经走到了极端贫困的边缘。南暮老贼给天下制造了一个太平盛世的假象,暗中却不断提高赋税盘剥百姓,这样下去,德穆迟早走向灭亡。”
少女说得义愤填膺,美丽的容颜写满先天下之忧而忧。
几个孩子睁大眼睛看着她,富贵少小姐们不都是整天吃喝玩乐琴棋书画吗?居然还有关心百姓的?
却只有那个老者默不作声,商雪霁说话,他甚至没回头,但一字一句都听的仔细。
“只恨老皇帝无能,连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没法保全,祁王不幸罹难,只剩太子独自撑着,现如今,东宫遍及南暮老贼的耳目,只想把太子同化成南暮派系一党,太子举步维艰,作为父皇的,却不闻不问,实在可恶。”
老者依旧僵硬着背,听她说话。
“嘘,姐姐,你这番话可要小声一点,被朝廷知道了,可要杀头的。”有小孩善于提醒她。
“皇上也没有办法。”却是矗立在死人堆前面的那个老者,苍老森森的开口了。
“他干了不可饶恕的罪恶之事,他被南暮光海拿捏住了不可告人的把柄,他无法洗涤自己身上的罪恶,他整日活在自责和担惊受怕中,一步错步步错。”
老者苍凉的一番话,商雪霁和孩子们都看向了他那里。
有小孩稚声稚气问他,“你又不是老皇帝,你怎么知道?”
老者没做声,只把手放到袖子里,抚摸儿子留下的墨玉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