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妈的姜汤滚了老半天,媚娘让百战取了两个大木桶舀出来,端进内室,吩咐:
“带个人进去帮着候爷,在姜汤里泡着,替他用力搓胸、背、双臂双腿,最好洗个头,洗完了头立即用帕巾擦干头发,然后热热地回床上捂着,明早他就会好,至少头不痛了!”
王妈妈点着头:“是是,这个法子管用!洗去身上秽气邪气,就好了!”
百战当下便动手舀姜水,抬进内室,翠喜取了药来,媚娘拿着小瓷瓶往手上一倒,取了红色那颗,拿去给徐俊英吃,瑞珠端了茶来,媚娘说:
“以后记着,吃丸药,用白开水,不用茶,茶或与药相冲!”
瑞珠忙又跑去换了温开水来,徐俊英喝了一口,百战来请:
“爷,热水好了,泡个澡吧!”
徐俊英懒懒地说道:“不泡了吧,明早起来再洗!”
媚娘说:“要泡的,刚才胡太医都说了,最好能洗个热水澡!”
不由分说掀了棉被:“百战来,扶着爷!”
徐俊英只好下床穿鞋:“我自己去!小病小灾,不算什么,别都围在这里乱成一团!”
媚娘看着百战随他进了内室,吩咐瑞宝给他找干净衣裳来换,瑞珠另抱一套干净的被褥床单来,丫环们抖开在火盆上烤一烤,把床上的都换掉,这才轻松地打了个哈欠:候夫人的任务完成,回去洗澡睡大觉!
徐俊英从内室出来,已好了大半,精神抖擞,头轻了,肚子是早已不拉,也不那么痛了,只偶尔还咕噜滚几下。
他要自己洗澡,让百战出去,百战说:“大奶奶吩咐,要爷泡在姜水里,教我们替爷用力搓这里这里,还要洗头,天儿冷,赶紧泡洗完,好热热地上床捂着,明早上起来,就都好了!”
环视卧室,仍然是媚娘进来前的样子,一盏灯亮着,火盆已搬走,但空气里分明还有她在时的暖和味道,上床掀开棉盖,盖的垫的,全都换过,躺上去松软舒适,温暖喧燥,一如前些天瑞珠瑞宝照着她的吩咐,重新晒过棉被之后的感觉。
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他早已不习惯太舒适的环境。
跟在父亲身边,行军打仗,饱受磨练,吃苦受寒算什么?父亲要他练就坚强的意志力,超强的杀敌本领,父亲告诫他,军人就要有军人的样子,勇敢、机智、坚韧、果断,最不能失掉的就是警惕,而最容易令人失去警惕性的是女人和舒适的环境。
他是世家子弟,从小生长在锦绣温柔乡,怎会不知那里面的好?十年军旅生涯,惯看生死存亡,战场上的累累白骨,让他明白,不进则退,不强则亡,唯有强大才能保存性命,想强大,就要一刻不容松缓地磨练自己,提醒自己不能松懈,不能过于贪图享乐。
他习惯了睡硬板床,盖薄被,练功健身,即使回到京城,远离战场,还是没改变过来。
而现在躺在这柔软舒适的床上,他不想动了,算了吧,把人折腾了一晚上,都走了,还能叫回来再换一次?
秦媚娘,给他喝了什么?她竟能那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触摸他的身体,有条不紊、理直气壮地安排他房里事务!
徐俊英闭着眼,握起媚娘握过的那只手,摸了摸额头,想着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微微叹了口气:为什么是这样?那样娇怯的小妻子,并排躺在床上让他碰一碰都瑟瑟发抖,他怜惜她,根本就没敢抱她,他知道那元帕是怎么回事,是她来月事不小心弄脏了,他作主,将错就错让婆子收走逞上去,因为他即将上战场,如果没有那张元帕,候府人不承认她的身份。
可就是那样胆小柔弱的女子,竟然敢于背叛他!他走了不到十来天她就和老七有染,以至恒儿都可以记在他的名下,这是最令他痛心疾首,最不能原谅的!
若时光能够倒流,他还会娶她吗?
或许,是不该放任她独自在家……他应该,他可以为她做些事的,至少不让她受冷落,受轻视,是他过于相信家里人了,以为她们能为他照顾好新婚的妻子!
徐俊英发觉自己满脑子是媚娘,她的影像,她的笑容,她说话的声音……他揉了揉太阳穴,狠狠拉起棉被,蒙住头。
秦媚娘,假死前后,判若两人,前者温柔娇弱,绝色无双,后者,仍然明**人,性情却改变很多,大胆活泼,爱说爱笑,亮丽的眼睛背后似乎隐藏着另一双眼睛,但不管怎样,她已经不是他的妻子,她……属于老七!
不知不觉,徐俊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沉,梦里还是见着媚娘,她衣装鲜艳,笑靥如花,带着些嚣张的气焰,跑上来,一把推开他身边的庄玉兰,攀着他的手臂,拉着往前走,他心里仍记得和她之间的防线,不肯迈步,却没料到她力气很大,一拖就把他拖走了,他看着她的笑颜,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自然地牵着她的手,走到一处百花盛开的地方,两人靠在一起,观花赏景,心旷神怡,忽然地面塌陷,媚娘掉了下去,他急忙伸手去拉,却见老七徐俊杰从地下升上来,笑着接住媚娘,两人双双下坠,他的手还紧紧抓着媚娘,大声喊:媚娘,媚娘!
忽听有人连声喊:“爷!爷!爷有什么吩咐?”
他从床上惊跳起来,一头一身的汗,衣裳都浸湿了,门外天色微明,宝驹在廊下站着,还在喊:
“爷……”
徐俊英平静一下,说道:“我起来了,廊下可还烧着水?打两桶进来沐浴!”
“是!小的这就唤瑞珠瑞宝起来!”
“不用她们,我自己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