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岑贵泉殷勤地将两人引至二楼雅间,唤堂倌先取一壶好茶来,再吩咐厨房烫酒,作几个好菜上来,招待张先生和本家兄弟喝几杯。
张靖云拦住他,说道:“岑兄身有重孝,不能饮酒,我二人也只是过来问个事,不能耽误太久,喝杯茶就好!”
媚娘也叹息道:“树欲静风不止,子欲养亲不待!小弟才从张兄处得知本家兄长家中事,兄长一片孝心未酬,严父已逝,实在令人遗憾!”
岑贵泉垂下头,滴下泪来,哽咽着:“说不得!我是家中次子,祖业有长兄承继,我十几岁入京,辛苦拼出这一番事业,原本想着这几年就能接了父母来京中住住,开开眼……扬州虽好,总不比京城繁华热闹,谁能想到……如今连长兄也没了!慈母不肯弃了上百年的祖业,严命回乡。偏偏我这店苦心经营多年,总舍不得放与不入眼的人,连日来愁苦不已,店里有商客和赶考的读书人住着,不肯放手,又不能关门歇业……我这贴身穿着孝服,每日想着家里死去的父兄,心里油煎似的!”
媚娘同情地跟着叹了几声,说道:“兄长这店,若是放心,交与小弟如何?小弟来自外乡,家中原也经商,虽然年轻,打理一间酒楼应是可以的。这酒楼由兄长苦心经营至此,其间倾注了兄长多少心血,小弟自然清楚。亲兄弟明算帐,要抵多少银子,但说无妨。小弟尽量遵循兄长原有的样式规矩去做,只当是兄长出游,暂由小弟代管产业,哪天兄长若肯回来,定当双手奉还!”
岑贵泉楞楞地看着媚娘:“你?你……小兄弟年纪不大,气度不凡,一番话说进我心里去了。不是我小看兄弟,这酒楼打理起来可不轻松,你如此纤弱,似个女孩儿般,只怕你禁不得那份劳累。”
媚娘看了张靖云一眼,微笑道:“兄长不相信我?我与张先生是至交,他是知道我的!”
张靖云躲不过,无奈说道:“岑兄可以信我,你这位本家兄弟年纪虽小,却有些胆色计量,也是独自一人,从老家做生意做到京城来,有一番作为!”
岑贵泉惊奇地看着媚娘:“兄弟仙乡何处?做的是哪一行?”
媚娘编谎话的速度之快,让张靖云瞠目结舌:“小弟家在广州,专做船运,如今已有三只载货大船,交付手下去管,我只在京城闲住着。”
“哎呀!兄弟如此能干,真是失敬了!” 岑贵泉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声夸赞。
有张靖云作证,他不能不信。
当下仔细端详着媚娘,点头道:“兄弟年纪虽小,看着很实诚,将这店交给你,也算是给了自家人,我心里舒坦!你只要用心打理,很快就知道这里面的好处!”
媚娘花费了好大力气,才压制得自己没跳起来,对着岑贵泉大喊:“老祖宗,您真是太英明了!把酒楼交给我,等于是帮了您后代子孙一个大忙啊!”
她只是站起身来,沉稳平静地朝岑贵泉俯身作揖,说道:“兄长看得起小弟,小弟当竭尽全力,将酒楼打理好,不负兄长厚望——还是那句话:日后兄长若有心收回仙客来,小弟绝无二话,定当奉还!”
岑贵泉含笑点头:“就冲兄弟这份诚心,这个度量,明日起,仙客来易主不易姓,归兄弟了!二位少坐,我这就去请师爷来,便请张先生做中人,拟下文书,你我兄弟二人签字画押,将事情了结,我明日好早早还乡!”
媚娘一楞:“兄长没说这酒楼要抵多少银子,小弟也没带有银票来!”
岑贵泉沉吟了一下,说道:“仙客来双子楼,后带一大杂院,外加城东我住的那个大院子都一并交与兄弟,兄弟看着给就好!”
媚娘为难地说道:“还是兄长说吧,这个小弟却不大懂,要不张先生你说?”
两人一起看向张靖云,张靖云忙摆手:“这个我也不懂,你们亲兄弟明算帐,该多少就多少,岑兄给个数吧!”
岑贵泉看着媚娘:“兄弟,哥哥不厚道了,你就给个五十万吧,五十万两银子,你若将仙客来打理得好,一年半载,就能回来!”
媚娘低着头想:候府帐册上,年底收回的银子何止百万两,但她一下子挪移五十万,一两个月可以隐瞒,一年半载,却是不能够的,到时候追查起来,就麻烦了。
岑贵泉见媚娘不作声,只道她一下子筹不到这么多银子,此时他却是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位本家小兄弟才是接手仙客来的最佳人选,不肯放过他了,咬一咬牙,说:
“兄弟若是有难处,哥哥体谅些,三十万两吧!今晚立了文书,签字画押,明日早早将银票拿来,便结了!”
媚娘呆了:五十万两她貌似都占了便宜,这老祖宗还要减到三十万两,她简直就是捡着金蛋了!
一口应允:“兄长如此体谅小弟,小弟感激不尽!就这样定了,明日将银票拿来交与兄长,好教兄长早日还乡,他日小弟赚多了银钱,那二十万,再送还兄长!”
岑贵泉点头:“你我同姓,本是一家,自家兄弟,好说,好说!”
当下便请来了执笔师爷,写下文书,又另有一位德高望重的中人,与张靖云一道作了见证,文书上签了名,按了手印,张靖云看到媚娘签下的名字竟是:冯婉静。
媚娘笑道:“此为我妻姓名,我妻为京城人氏,用她之名,日后也好便宜行事!”
岑贵泉却是个通达人,相信了媚娘,就不再有犹疑,只是笑了笑:“兄弟真是有福,小小年纪便成了家,哥哥我二十六七岁才娶得媳妇!”
媚娘问道:“兄长娶的可是京城女子?”
岑贵泉摇头:“是母亲从故乡送来的邻家女……唉!母亲早有打算,不欲让我久居外乡!”
几个人又坐着喝了几杯茶,张靖云便带了媚娘告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