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等明日?要是今夜有人经过这里呢?”
“好!那就现在,翠怜你先跑回去,离这儿最近、能干活的男子也就我们清华院里有,把宝驹百战给我叫来,找把铁锨,把这树桩挖了!”
翠怜应了声,提着灯笼跑了。
徐俊英手里提着灯笼,瞪着媚娘看,媚娘也看着他,想起他的狼狈相,终是忍不住笑,赶紧别过脸去。
回到清华院,雨雪已密集得敲打在斗蓬上都能感觉得到那些颗颗粒粒,媚娘和徐俊英进了院门,也不打招呼,徐俊英自往月洞门去,媚娘跟着灯笼往上房走,一走进温暖的房里,她长舒了口气,跺着脚喊:“快快换鞋,谁给我穿的绣花布鞋?下雨下雪天气,外出要穿皮靴的懂吗?”
翠怜委屈地说道:“回大奶奶话,出门那阵儿,也没下雨,也没下雪,谁想它天黑就下了!”
媚娘脱了湿鞋子坐在软榻上,想了想说:“对哦,是我错怪你了。也怪候爷,非要挖什么树桩子,他不乱走,根本就不会绊那一下子,害我站那儿等那么久,鞋子都湿了!”
翠怜忍着笑,小心地说道:“候爷原也是走在路中间的,是大奶奶将他挤到路边去了……”
媚娘斜眼看她:“不是吧?我没挤他。”
想想那幅情景,禁不住仰头又笑,翠喜和翠怜怎么也忍不住,跟着一起笑起来,把一旁的王妈妈和翠思看得莫名其妙。
媚娘觉得接手管家之后,最不好的一件事就是不得睡懒觉,人生第一大爱好被牺牲掉,好不痛苦。
一大早被叫起,在床上滚了几滚,还埋在棉被里,王妈妈隔着帐子说:
“大奶奶昨夜还提醒要早早叫起,赶着去看恒哥儿。”
媚娘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可不是!恒儿!可爱的乖儿子几天没见着了!
一骨碌爬起来,一边往内室跑一边喊着:“快快快!把今日穿的衣裳找出来,记得给我找一双皮靴,准备梳头!”
处理了内务,匆匆用青盐刷牙漱口,温水洗脸,再过一次冷水,帕巾印干水珠子,开门冲出来,王妈妈在内室门外候着,一路小跑也跟不上,嘴里不停地数落:
“说过多少次了,奶奶就是不改,哪家的少夫人是这个样子的?走路不兴带风——您从前走得多好啊!”
媚娘早已端坐在梳妆台前,让翠喜和翠怜替她梳头,看到王妈妈出现在镜子里,笑道:
“妈妈,若是每一家少夫人都一个样,岂不是乱了?我以前走得好,现在也不会错,在外边会慢慢儿走,只在自己房里跑,总可以吧?”
王妈妈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双手交叉往肚子上一放,叹息道:“我就是不放心,你和从前太不一样了!”
媚娘笑着伸手拍拍她肚子上的手,说道:“不管从前了,咱们只看往后,好吧?”
王妈妈露出一丝笑容,点着头道:“好,好!再不管从前了,只看往后,往后奶奶要好好儿的!”
“那是自然!”媚娘信心满满。
雨已停了,雪花照旧飘落着,徐俊英背着手站在廊下,看着浸了水的一地积雪发楞。
宝驹去看了练武场,积满雪水,操练不得,今天皇上准他在家歇着,明日便是小年,祭过灶,更不用上朝了,他要怎么打发时间?
瑞珠去传早饭,回来说清华院大门早早就开了,大奶奶带了翠喜和翠思,出门往园子里去。
徐俊英奇怪地问道:“这么早,她去哪里?”
瑞珠想了想,说:“往秋华院方向走,应是去大太太那里问安。”
徐俊英抿了抿嘴唇:大清早的,郑夫人未必起床,恒儿倒是起来了,她是去看恒儿的。
媚娘病重那阵子,郑美玉帮着照看恒儿,徐俊英每天早起练武,都能听到恒儿的哭声,那小孩儿习惯早起,天不亮就要起床,这一点,传承自他的父亲徐俊杰。
徐俊英和徐俊杰,练武的人,从小被父亲逼着早起,养成了习惯,到一定的时间就会自己醒来。
徐俊英的脸变得冷涩,双手紧握成拳,此时让他抓住任何一个人,可能都会给他一拳。
秋华院刚一开院门,就迎进媚娘,媚娘笑吟吟地走进院里,一路往上房来,廊下,恒儿在奶娘怀里欢快地喊叫着,伸手拍打吊挂在廊沿的金丝楠竹笼子,吓得里边关着的那只可怜的小鸟四处乱飞。
媚娘喊了一声:“恒儿!”
恒儿怔了一下,很快转过头来,看见了媚娘,先是惊喜地龇着两颗小白牙笑,接着就皱起鼻子,划拉着两只手,发出哼哼的声音,渐渐转了哭腔,媚娘不等他哭出来,早跑过去,将他抱进怀里紧紧搂着,朝着那张肉乎乎的小胖脸,也不管是鼻子还是眼睛,逮着哪里亲哪里,亲了又亲,恒儿高兴地抱着母亲的脖子,也亲了媚娘的脸,媚娘心里甜透了,抱着儿子转了几圈,把奶娘和匆匆赶来的夏莲吓得不轻,连连喊:
“使不得啊大奶奶,会跌倒的!”
恒儿却乐坏了,又是尖叫又是咯咯大笑,母子俩嘻嘻哈哈地笑闹着,欢乐的气氛感染了院子里早起的人们,连廊下刚刚被恒儿吓得不敢作声的鸟儿,此时也一声高过一声地鸣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