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二太太见都不肯见媚娘,连上房都不让进,媚娘已经不怎么生气了,反而觉得好笑,岂有此理,这样的长辈,犯得着跟她去较劲才傻了。她就站在院子里,含笑四处打量二太太的风华院,想不通这普普通通的四合院怎么就当得起风华院这个名儿。那边侧院伸出来一株梨树老枝,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上边还没有叶子呢,却早早开了几朵洁白的花儿,看清楚了,是花儿不是雪,除夕那天就不下雪了的。
媚娘问陪在旁边的赵妈妈:“那夜来得匆促,香蕊姑娘是住在那边小侧院吧?她怎么样了,小哥儿可好?”
赵妈妈陪着笑脸答道:“好,好!多谢大奶奶记挂着,香蕊和惟哥儿都养得白白胖胖的呢!”
媚娘说:“那就好,二爷真是有福啊,香蕊姑娘才生了惟哥儿,如今香雪姑娘又有了身子,俗话说好事成双,香雪姑娘生的肯定还是哥儿,二爷这回有得乐了!”
赵妈妈楞怔着,一时不知怎么答好。
媚娘笑笑说:“二太太既然没醒,我明天再来好了。这就去看看二奶奶。唉,二奶奶其实不必那样,香蕊香雪,都是自己人,生下儿子,长大了还不是自己的?真的不必那样,气晕了反而……唉!”
也不理会赵妈妈脸上的表情,带了翠喜翠思,转身自顾离开。
赵妈妈看着她出了院门,急忙快步跑回上房。
上房软榻上,二太太穿戴整齐,斜倚在棉垛上瞪大了眼睛问赵妈妈:“她说的是真的?香雪也有了?前儿晚上景玉她……”
“估计是真的!我还奇怪着呢,太太让送东西,去了几趟会芳园,都没见着香雪,昨儿路过唐姨娘的院子,却见香雪在门口闪了一下,又进去了……二奶奶容不得通房丫头有孕,春儿是那样,香蕊也差点保不住,如今是香雪,二爷定是要护着的。合着、合着二爷把香雪保出来,却交到唐姨娘那里去先住着?”
二太太把手里的茶盏往几上一顿,气道:“我养的好儿子!有事不与我商量,香蕊我都替他护得好好的,难道香雪我还能不管?偏跑去求那没脸的!”
赵妈妈忙拿帕巾替她拭去手上的茶水,说:“太太为了惟哥儿,这些日子累的,二爷应是体恤你辛劳。他把香雪放在唐姨娘院里,那是看在姑娘们面上,二太太也知道,三姑娘四姑娘自小儿得二爷疼爱。”
“唉,这孩子就是这点说不得。”二太太无奈地叹息着:“老爷是那样的性子,对姑娘们瞧不上眼,偏偏他就疼姑娘,你看看他对莲姐儿,从不舍得她有半点委屈!女儿小子,不拘多少,他都会一样疼着的。”
赵妈妈笑道:“二爷这点反而像了大老爷去,大老爷和咱们老爷亲亲的兄弟,大老爷就极疼姑娘,大姑娘刚出生那阵子,他可是天天都要去抱一抱的,大太太就因为生了大姑娘,才慢慢得了大老爷的恩宠……”
二太太哼了一声:“偏她就以为她多么了不起,俊英的亲娘是大老爷自个儿挑的,那模样儿……嗨,不说她!快给我穿鞋,咱们这就去唐氏那里看看,把香雪带回来,有我在呢,景玉闹不起来。她自己不能生,难道就不让我儿子开枝散叶了?”
赵妈妈一边替二太太穿鞋,一边说:“看这样子是已经闹过了的,你看二奶奶躺在那里,额角那一团团的青紫……那晚太太去跟老太太面前哭,我就劝过,太太却不听,如今大奶奶也知道这事了,她要是不依不饶,可怎么好?”
二太太正要起来,身子缓了一缓:“却是哪个多嘴的传了出去?会芳院得整顿一番才是,守不住话的都给打发了!如今管不得那么多,明天她来了再说,先去看看香雪。”
会芳院门外,媚娘吩咐翠思:“你进去吧,说两句好话,将东西交给她房里人便了事!”
翠喜说:“都到这儿了,大奶奶进去看看二奶奶吧,也全了礼数!”
媚娘看了她一眼:“你觉着你家奶奶礼数不够?又不是我让她晕倒的,凭什么要巴巴跑去自讨没趣?你信不信?她就跟二太太一个样,不会见我的,我也懒得见她,反正礼品又不是我出,给她送到门口已经算不错了,白给白收,好得很!”
翠喜无话可说了,等翠思一出来,主仆三人便走回清华院去。
唐氏院内一间大房子里,三四盘银霜炭燃得旺旺的,房内温暖如春,徐俊朗和二太太坐在榻上喝茶,香雪低着头站在一旁,二太太看了她一眼,对徐俊朗说:
“还是回风华院去吧,你父亲自小住的地方,算命的都说了,那里风水好,你看我生了你和俊雅,都有出息了不是?惟儿在那里出世,也白白胖胖,健健康康。”
徐俊朗说:“我的人,总不好都住在母亲院里,惟儿眼看就要满月,香雪有了身子,不如和香蕊一同抬了姨娘罢?景玉不能容人,会芳园虽宽敞,香蕊香雪带着孩子住进去我却不放心,我跟父亲和姑娘们商量过了,三姑娘、四姑娘住的吟香院,刚好是前后两套房,就腾给香蕊和香雪住。回过老太太,让老太太跟媚娘知会一声,为二位妹妹另安排一个好些的院落,我看南边的沁芳院就很好,院儿大,有假山水池,亭台楼阁,又朝阳,以前是大姑娘住,让小婉和小敏去住最好不过。”
二太太淡淡道:“姑娘们也罢了,一两年就嫁人的。要紧是安置好香蕊香雪,吟香院很好,里边没有水池子,有空地儿,以后孩子们可以自由自在地跑,嗯,就这么着吧!”
徐俊朗见一旁的香雪松了口气,微微一笑,想起什么,又皱眉对二太太说道:
“母亲却是太急躁了些,去老太太面前责怪大嫂,本就不是她的错,如今……”
二太太大怒,一拍桌子:“你倒怪起我来了?当时你们是怎么说的?都说是年宴上回来累得晕倒了,我不去怪媚娘,还能找谁去?”
徐俊朗见母亲发怒,无奈地站起来作揖行礼:“母亲息怒,是孩儿的错……大嫂再来赔罪,母亲可一定要见见她,说几句抚慰的话,免得大哥问起来,日后兄弟生隙,便不好了!”
老爷怕分家成为旁支,儿子怕兄弟生隙,二太太想起那晚不慎错说了一句话,被媚娘揪住不放,不禁有些心虚,下巴搭拉下来,成了苦瓜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