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元宵节,皇宫内张灯结彩,各种各样巧夺天工、美轮美奂的花灯挂满宫院,洋溢着浓郁的祥瑞喜气,花灯上照例题上名诗佳句,写着灯谜,游园的内、外命妇若猜中谜底,总能得着一份小而精美的礼品,作为奖赏。
媚娘没能加入到热闹的人群中去,她陪着皇后,坐在暖阁里,隔着纱帘,分享处于灯火辉煌中的人们的欢乐和喜悦。
皇后孙慧云端庄美丽,正如媚娘猜测的那样,身量体型和她差不多,只是如今六个月的身孕,腰身显得臃肿了些,她体质太差,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但她心情很好,和媚娘一起坐在窗下观看花灯,笑容甜美舒畅。
辰时进宫参礼,皇上体贴皇后,怕她全副盛装,在殿上坐得太久支持不住,只让头一批品秩高些的外命妇做代表进殿参礼,其余免拜,在宫内安排殿室歇着。
皇后回后宫更衣,躺靠在软榻上,另接见些她想见的外命妇,媚娘与皇后亲嫂嫂、定国公夫人庞氏,安远候夫人梅氏,宁远候夫人甘氏,长乐候王氏一道进见,这几位夫人是媚娘早认识的,复活那时她们来看她,火烧梅林吃烤肉,印像还是蛮深的。
内侍在前头引路,往里边走的当儿,定国公夫人庞氏回头看了媚娘一眼,说道:“气色不错啊,怎的请你出来玩,总说病着,推三推四的,看你又不像那般小家子气的样!”
长乐候夫人王氏也说:“就是!说了请你来看花,总不肯来,说话不算话!”
安远候夫人梅氏说:“我家婆母六十大寿,特意说了要你来,威远候倒是来得早,就不见你!”
媚娘百口莫辩,苦不堪言,只好连连告罪:“各位夫人饶恕媚娘吧,的确是刚巧去不了,不是我就是孩儿,前阵子总不好,唉!得罪了,下次再也不敢!”
长乐候指着她道:“我家的牡丹花要开了,赏花会,你非来不可,不然,我打到你家去!”
安远候夫人捂着嘴笑:“威远候夫人小心了,这一位可是有点拳脚的!”
几位夫人都笑起来,媚娘举手说:“一定去!非去不可!”
定国公夫人说:“还有我家,你来,我教你炼制香脂的法子!”
“好的,改日一定去拜访姐姐!”
几位夫人道:“订个日子,一块儿来吧,我们也想学呢!”
定国公夫人说:“嗯,等我回去看看,订好了日子,下帖子喊你们来!”
进得皇后住的坤宁宫,依序跪下行礼,皇后叫平身赐坐,和自家嫂嫂说了些话,问了家里各人的情况,然后就依次问过各位候夫人几句,却留着媚娘没问,也就一刻钟多点时光,内侍便说皇后要歇着了,让命妇们行礼退下,身边的宫女来引几位夫人出去,却对媚娘福身道:
“皇后娘娘请威远候夫人稍等,有几句话说!”
媚娘就留下来,仍坐回原来的位置上。
却听皇后在薄薄的绡金罗纱帐里说道:“你过来吧!”
一名宫女引着媚娘进入纱帐,媚娘才明白皇后为何见自家亲嫂嫂也遮着纱帘,她气色实在不好,雪白的脸,稍微有些浮肿,坐在软榻上,朝媚娘伸出手,媚娘忙走上去,轻轻握住,顺势坐在榻沿。
皇后微笑着说道:“你我虽从未见面,但你应是听说过我的!”
媚娘说:“臣妾心里惦记着皇后娘娘呢!”
皇后摇头:“你的好友林如楠,自小在南边与我相识,是我最好的朋友,后来她先进京,便没再见面。”
媚娘呆了:对啊,王妈妈说过,秦媚娘有位好友,还是名门贵女,就是她邀请媚娘游湖,结果让徐俊英见着媚娘,惊为天人,当机立断娶回家去。
媚娘微红着脸说:“臣妾惭愧,大病一场醒来,许多事情都遗忘了,连以前的好友,都不记得了!”
皇后惊奇地看着她:“果真都忘了?威远候说过,我还不信。林如楠与我书信来往中提起过你,她说你很好,既美,又温柔贤良!”
媚娘脸上烫热:还是别夸了吧,贤良二字实在难当!
皇后说:“你既不记得这些,林如楠后来的情况你应是不知……唉!怎么说呢,她父亲林常青原是好好的正三品京官,不知为何竟与人合伙贪墨,查出实证,一家人被流放南疆,家产尽数充入国库,可怜林如楠被父亲带累,到如今连婚事都谈不上……”
宫女送上茶来,皇后让一让媚娘,自己也喝了一口,微蹙着秀美的眉头继续说:
“她去了南方之后,我回家省亲,从哥哥处听到她家的事,一直等到前几日,才敢与皇上提及,我只请让林如楠回京,皇上仁慈,赦免了林常青的罪,允他一家返京,但从此后只能是平民身份,再不能入仕,子孙不得承祖荫,要自己从头起,辛苦争考功名。”
媚娘说:“皇上已经够宽厚仁善,这样就足够了!”
皇后点头道:“我也是仗着身怀有孕,皇上格外恩宠,才敢求这个情。只为让如楠回京,好歹凭靠往日相交的亲友,寻一门好亲事,安安稳稳过一辈子罢!”
媚娘感动地说道:“娘娘有身子的人,如此辛苦还记挂着如楠,真是至善至贤,对朋友一片真情,臣妾自叹弗如!”
皇后微笑着:“我一定要你来,便是为了此事。别人我是不管的,如楠,也是个纯良真情女子,不忍她受苦。我做到了这一步,外边的事便不能顾着了,他家得了赦令,应该已返回京城,家产都已充公,未知还有没有落脚的地方,你且看顾着些吧,若有难处,我这里……”
媚娘忙说道:“没有,没有难处!如楠既是皇后娘娘和臣妾共同的朋友,余下的事,就交给臣妾去办吧!定不教娘娘失望,也不教如楠再受苦!”
皇后点头:“你先顾着,等我再想办法,好歹能寻到些理由,慢慢退还她家一点祖业,维持生活才好!”
媚娘说:“此事从这会儿起交给臣妾了,娘娘不用再担心,好好将养,保重凤体,等着生个健壮漂亮的宝宝!”
皇后和媚娘说得投机,心情愉快,竟不再传见别的命妇,屏退左右,两人在坤宁宫内室软榻上,皇后或坐或靠或躺,媚娘也随意,吃着点心,喝着茶水,东南西北一阵海聊,媚娘凭着前世无意中看来听来的一些孕期小知识,教教皇后,皇后是个极聪明的,听得有理,便拿了纸笔请媚娘记下来,媚娘让她少喝茶,她当场就推开茶碗,唤外边的宫女拿热的白开水来,让她别老躺着,多运动,她皱着眉说:
“太医说要保胎呢,不让乱动!”
媚娘赶紧说:“那就听太医的吧,各人体质不同,臣妾说的不一定对!”
皇后叹了口气,面有忧色:“我怀这一胎,真的很辛苦,自己都感觉支撑不下去,四个月那会还差点……差点就病得死去了,亏得来了两名宫外的奇人,一直吃着他们的丸药,才慢慢好些,仍是觉着没力气,不知能不能顺利生下他……”
媚娘握着她的手说道:“能的,娘娘一定能!臣妾知道那两名奇人,他们必不会让娘娘出什么意外。为了孩儿,娘娘自己要坚强,勇敢些,放心,生儿育女,总要过那一关,不会有事。等娘娘生了这第一胎,说不定身体就强健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