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很想顶撞老太婆几句,跟她说郑美玉实在不值得她这样费神,也不是她心中所想的那样,可以死心塌地做她的卧底,帮她牵扯徐俊英,但看了郑夫人用一双浮肿的双眼瞪着她,她没了那份心情,犯不着啊,又不真和她做同盟,时机合适,抱了儿子离开,跟老太婆什么关系都不粘了。
仍旧温顺地低下头:“媳妇知道怎么做了,这两日便让人去接玉表妹回来!”
郑夫人脸色松缓了些:“到时让何妈妈跟着车子过去,城北八十里外的庄子上,何妈妈常去来。我不回去过年节,你年前也让人送了年货礼品过去,这次随意些也罢了,不必带太多东西。”
媚娘说道:“如今还是年节下,大正月的,总不好空手去接了玉表妹来,等媳妇带了何妈妈去库房,亲自挑选一些上好礼品,让他们拿去!”
郑夫人嗯了一声,又说:“你是个聪明能干的,强过二房的景玉,二房太太更是从来都不如我。看看景玉,家世胜你几倍,又是个要强刚烈女子,嫁给二房那样的,又能如何?我却如何对你,你心知肚明。我不是苛刻小气的婆婆,你不必受景玉那种委曲,俊英要再娶,老太太也同我提起过,你且放心,老太太还能活几年?有我呢,候府中馈在你手上,谁想分你的权,也得经过我!俊英再怎么偏袒疼爱新妻,总要顾着孝道,不能越礼阻止我管教媳妇。有老太太在,庄氏可以与你平坐,没了老太太,她不过是个顶了夫人名份的侧室!你要耐着性子,等恒儿长大,便什么都有了!”
媚娘嘴上应着:“媳妇听母亲的话!”
心里想的却是:赶紧走赶紧走,姐才没耐烦呆在这种地方,恒儿是一定要带走的——老太太老谋深算,满脸慈爱,背后却踹你一脚,把自家侄孙女扶上去,大家闺秀庄玉兰,就不是个好东西,郑夫人精明自负,郑美玉没羞没耻,留下恒儿,早晚得被她们害死!
正月二十二,三辆马车自城外来,驶入徐府门巷,没直接往侧门去,却在大门口停了下来,大门口一字排开站着四名家丁,其中一名见马车停下不走,便从石阶上跑下来,问了一声,得知是郑家表小姐到了,便挥了挥手:
“往侧门进罢,候爷有客,正在前厅叙话,不定什么时候出来,若不巧被客人撞见便不好了!”
从马车上下来的徐府婆子走去跟何妈妈转述,何妈妈笑着对同车坐着的郑美玉说道:“侧门进好些,车子直接赶到垂花门处,省得姑娘走路!”
郑美玉抚着双腿说:“妈妈不知,坐车真是累人,腿都酸了。我便是想走一走,才要从大门进的!”
何妈妈笑咪咪地看着她,只道:“好,好,等会下了车,让丫头们扶着姑娘在曲廊走几圈,抻一抻腿筋儿!”
郑美玉说:“那还是算了,我先要回去看姑母,离了这么些天,我好想好想姑母!”
何妈妈点着头:“毕竟自小儿在太太身边长大,姑娘和太太名为姑侄,倒更像母女。太太也每日念叨着姑娘来着,过了年就嘱咐大奶奶派人去接姑娘回府,大奶奶事儿多,没记在心上,这不又催了一遍,才去接来!”
郑美玉投在何妈妈脸上的目光慢慢游移开,盯着车厢壁上一排晃动的锦丝流苏看了一会,垂下眼帘,悄然收藏起眼里的憎恨和阴冷。
及竿以后,每次回家探视父母,她从来没住够一个月,家里境况越来越糟糕,姐姐们都嫁出去了,父亲日日咳喘,药费诊金花费不少,全靠卖田产得来,这么多年仍不见好,偏还养着三个姨娘,生有一个跟他一样病弱的庶弟,母亲尖利刻薄,唠叨成性,在那样的家里多住一天,她就感觉难受得要死去,多则半个月,少则不到十天,一定要离开。三位姑母唯有嫁在徐府这位过得最好,也最疼她,只要她不想在父母身边呆着了,派人跟郑夫人吱一声,郑夫人立即就派人来接了她去。在徐府锦衣玉食,环境宽松美好,还有两位表哥待她如亲妹,她过得是悠哉游哉,认定徐府就是她的家,她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
英表哥英俊威武,对她笑一笑就能让她兴奋大半天,杰表哥也疼她宠她,但他只把她当小孩看待,从来对她是挥之即去,召之即来,极少耐烦心陪她。只有大表哥,会有礼彬彬地和她说话,把她当作一个女孩子看待,很小的时候,她就为自己选择了英表哥,作她倾心爱慕的对象,将来要婚配的丈夫。
秦媚娘没出现之前,她和庄玉兰争,秦媚娘被赐婚嫁进候府,庄玉兰直接倒下了,她虽然也恨得要吐血,却坚持住没离开。终于守得秦媚娘死去,庄玉兰又远在江宁,她取得了英表哥的信任,大好机会就在眼前了,谁能想到,秦媚娘又活回来!那时候,她恨不得跑到清华院,再次将媚娘掐死!
这一次,是秦媚娘故意的吧?迟迟不接她回来,想把她闷死在郑家?
郑美玉咬着牙,盯着脚下的绣花毡垫:秦媚娘,想起什么了吗?如果真想起来,为了恒儿,她该一声不吭,寻个清静地方死去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