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待翠喜:“服侍大奶奶更衣,快些!”
媚娘无奈,只好在翠喜的帮助下穿上夹层外袍,翠思拿了双鹿皮靴子过来:
“奶奶穿这个吧,外边下着小雨,路面湿了。”
“又下雨?这鬼天气!”
媚娘抱怨着,走到榻沿坐下,由翠思替她套上镶了银珠子的鹿皮靴,翠喜跟上去为她整理衣领,抻抻袖子,再系紧腰上的锦丝穗子,翠怜左看右看,觉得她头饰太过简约,又去拿了一枝珠钗步摇插上,顺便在她鬓旁簪了朵堆纱宫花,媚娘切了一声,把宫花摘了,扔给她,翠怜接住,又给簪上,媚娘也就由她了。
徐俊英不声不响站在一旁看着,他等媚娘穿戴出门,已不是一次两次,这次算是亲眼看她们怎么弄,想不到竟是这么乱,连镜子都不用照了。
往会芳院去,徐俊英一路走得很快,媚娘穿了合脚舒适的鹿皮靴,脚步轻捷,紧紧跟上。走到一半,回头看看身后落下十几步远的丫头婆子们,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放慢脚步,渐渐和徐俊英拉开距离,跟丫头们走在一起。
徐俊英觉察到她的小动作,并不理会,自顾在前边走着,到了会芳院门口停下,等她一起进去。
会芳院上房,老太太坐在榻上,二太太坐在一旁,徐俊雅、徐俊庭、徐俊桥三对夫妻围在边上,徐俊朗和白景玉坐在老太太面前,白景玉披头散发,哭得声嘶力竭,往日的傲慢劲儿荡然无存,那可怜样子,谁见了都忍不住掬把同情泪。
老太太端着把脸,指住徐俊朗责骂:“徐家名门大户,百年世家,出的可都是君子、淑媛,从你祖父到你父辈,有文有武,他们哪一个对自己的女人动过手?你媳妇即便真做错了什么,自有家法惩处,你一上来就打,成何体统?枉你读书上进,凭功名做的官,是个斯文人,怎的做起这等糊涂事来?还要休妻,景玉犯了七出之罪么?嗯?你倒说说看!”
责斥完了,二太太朝旁边的珍珠使眼色,珍珠即去端了杯热茶来,俯身递到徐俊朗手上,徐俊朗跪着双手呈给老太太:
“祖母教训的是,孙儿糊涂了,祖母莫为孙儿气坏了身子,且喝口茶润润嗓子!”
瑞雪接过茶来,老太太哼了一声,嘴里却也真的干了,就着瑞雪手上喝了一口茶,刚想再说点什么,见徐俊英和媚娘进来,便朝他们招了招手:
“俊英来了,过这边坐!”
又对徐俊朗和白景玉说:“都起来说话,天儿是不冷了,地上凉,小心又病着!”
徐俊朗自己从地上起来,看也不看白景玉,方氏忙上前扶白景玉,宁如兰要帮忙,二太太喊住她:
“你别动!你这有了身子,比谁都娇贵着呢,小心别碰着磕着,这地儿乱纷纷的,你就不该来!”
老太太也忙说:“是了,如兰自己小心些,莫沾他们的边儿!”
甘氏走去,和方氏一左一右扶了白景玉,将她送到二太太下首椅子上坐下。
二太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将脸转过一边去。
白景玉双眼红肿,用袖子半遮着脸,憔悴落寞的模样,媚娘看了都禁不住难受,曾经那么精明要强的人,竟然也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出身好、嘴甜乖巧有什么用?只要你碍了人家的眼,挡了人家的路,在这府里就不会有好日子过。
白景玉身份背景强硬,又能干会做人,尚且混成这样,从前的那个秦媚娘,若没有老七出现,没有大太太照拂一二,在这徐府里也就落个憋屈而死的下场。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以前的秦媚娘,她做了错事,却是应该可以原谅的吧?她要是老老实实什么都不干,没有爱恋,没有相思,没有经历一个女人应有的幸福和痛楚,连个儿子也没留下,单等着被人折磨死,岂不是太亏了?
徐俊英娶了她——严格来说是强娶,照林如楠的说法,当初秦媚娘就没看上徐俊英,说不定她心目中的良人根本就不是他这样儿的,人家虽然寒门小户,那也是自小通读诗书的聪明女子,思想深度不可测量,岂是你一纸诏书就买得断一辈子感情的?徐俊英给过她什么承诺?他对她有过盟约吗?猜着应该没有!
就徐俊英那份冷淡性情,他要会说让人动心的情话,才叫怪了!
人家那边在调停夫妻间的纠纷,媚娘双手交握,直直站在老太太身后,一言不发,自顾胡思乱想,对眼前的人和事置若罔闻,不期然目光撞上徐俊英有些复杂的眼睛,才猛醒过来,忙转过身去,拉着宁如兰的手,非常认真地向她询问徐俊朗和白景玉的事。